飞机从院子上方的小片天空一掠而过,连道云线都没有留下,除了远远地跟在它后面的那只燕子,再也没谁看它一眼,而那是只迷途的燕子,它找不到自己的方向了。
凌霄打开沉重的樟木箱盖,拿出几块五颜六色的缎子:“全是都锦生的好被面呢,我给你们缝两床被子吧,那是山区肯定比杭州要冷一些的。”
“干嘛费那个神啊?人家那边有被子的,再说了,现在都用被套了,谁还用这种老古董?”艾正罡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头也不抬。
凌霄叹息了一下,转身对低着头折衣服的艾茹说:“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有你爸爸就行了,以后你随时可以去看他的。最近你脸色腊黄,我怕你路上吃不消再病了。”
艾茹没有搭腔,她是觉得不太舒服,胸口总是堵堵的,喘不过气来,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不然她会不得安生的。
凌霄见她不吱声,又说:“李建设是今天走吗?怎么他也不来跟儿子道个别?”
艾茹恍惚觉得刚才听到有飞机飞过的声音,也许李建设就在那上头,就这么不着痕迹地走了也好,就像他们曾经拥有的感情,不也是悄无声息地就没有了么?告别,有的时候是件奢侈的事情,尤其是哭哭啼啼地告别,那是拍成电影给别人看的,哀莫大于心死,无言地平静地分手,才是哀痛的最恰如其分的外在表现。
她把手里的衣服放进行李箱,轻声地对凌霄说:“妈,我不想再提李建设了,你就当我守寡了吧!”
凌霄和艾正罡同时抬起头来,怔怔地注视她,半晌,凌霄转向艾正罡:“我说老艾呀,你这说风就是雨的要送伯阳去学棋,到底有谱没谱啊?”
“这可不是我说的,是美国专家开的方子。他说应该给伯阳换个陌生的环境,远离喧嚣嘈杂,去个幽静美丽的地方,最好只做他感兴趣的事情,慢慢的他就会忘掉不愉快的记忆,就会愿意跟外界沟通了。我一想,这棋苑不就是最适合的去处了嘛?我查过资料了,那地方其实就是个棋手的疗养院,环境设施都不错,就去住一阵子试试,顶多没有效果再回来,就当散散心也是好的,高低不会有害处。”
艾正罡说完瞥了一眼翻东找西的凌霄,其实他心里还有一层意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也很想到别处去住一阵子,这么多年窝在同一幢房子里,忍情耐性的,都快赶上老蜗牛了。好不容易熬到退休,再不出去透透气,这辈子真是太对不起自己了。
凌霄转身看了下日历,突然说:“今天是礼拜天吧?怎么蕊儿他们也不来了呢?”
“哦,我昨天在上海见到芒芒了。”艾正罡答非所问。
“是吗?你来去匆匆的还有功夫见她?”
“我对上海不熟,怕找不到地方耽误时间,就给她打了电话,她和她男朋友来接的我,把我送到地方就回去了,都没来得及一起吃顿饭。”艾正罡还是盯着报纸没有抬头。
“她男朋友?怎么样的人?”凌霄停下了手里的摆弄,干脆坐到艾正罡的身边,饶有兴味地盯着他。
“普普通通的男孩子,倒是很白净,不过……”
“什么?快说呀!”
“有机会的话,你最好跟芒芒谈一下,如果不爱人家就不要给人家造成错觉,我看得出那个男孩是特别在意的。在感情方面,男人一旦认真起来,如果受伤那将是深入骨髓的,后果会很可怕。”他放下报纸认真地看着凌霄,一字一顿地说:“告诉她不要自作聪明,玩火是危险的游戏。”
凌霄的脸色一阵红阵白,她不敢再看艾正罡的眼睛,慌乱地站起来走到艾茹身边:“不用带这么多衣服,又不是多远,随时可以回来的。”
出了火车站他们打听往“烂柯棋苑”怎么走,一个蹲在路边卖熟柿的汉子指给他们乘车的地方,然后冲着他们的背影喊:“下了车还有一段山路呢,就要下雨了,买把伞带着吧!”艾正罡回头看了看他身边站着的卖伞妇人,就返回几步买了一把红地绿花的折叠伞。
艾茹抱着伯阳站在原处等他:“晴天朗日的下什么雨呀?爸你真是的!这么土气的伞!”
“他是帮那妇人卖伞呢,10块钱不算什么,挡挡日头也是好的。”艾正罡看了看左右的环境,突然问:“你怎么从没来过衢州吗?这可是李建设的家乡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