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上铺展平自己的身体,艾茹揉着被撞疼的脑袋,想到了仓库里摆放货物的层层货架。这是她多花了200块钱才买到的卧铺票,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对面躺了位散发出浓烈“人味”的黑胖子,相比硬座而言,她仍然要为自己的好运气庆幸。
翻开钱包,胖嘟嘟的伯阳向着她微笑,已经有好几个月没看到他了。上次通话爸爸说他进步很大,愿意跟少数的几个人简单地交流了,现在,这成了她唯一的安慰。
从夹层里抠出杭州的SI卡,在插进手机之前她犹豫了,并不遥远的过去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闪过……回到原来的地方,用回原来的号码,但还能有多少东西在原处停留呢?流动的时间没有堤岸,记忆的潮水泛滥成灾。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刚打开手机,清脆的短信音就连绵不断地响了起来,吓得她赶紧把手机塞到毯子底下,对面的黑胖子不满地停止了呼噜,翻过身将圆桌一样的屁股蹶向她。
她把头蒙进毯子里,所有的短信都来自同一个人——章墨。
“你不接电话,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一定是我做错了事情让你生气,但无论如何你也不能不给我解释的机会呀!我善良的宝贝,就是死你也应该让我死个明白,你回复一下,行吗?”
“我又去了趟苏州,还住在那家宾馆的同一个房间里,也走了每一条我们曾经走过的街道,可是你不在,所有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宝贝,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真狠心,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笔抹杀我们过往的所有吗?我做不到,我无法忘记你的一颦一笑,我是那么的爱你,你已经深入我的骨髓。”
“昨天又梦见你了,宝贝,在梦里你离我那么近,我甚至都摸到了你温润的肌肤,你还笑着对我说:我不要跟你分开。”
“好吧,看来你是下定决心了,尽管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但既然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惩罚,那我就只有接受了。我并不怨恨,宝贝,无论你做出什么都肯定有充分的理由,我只要求你一点:好好照顾自己。”
“今天台风来了,你还好吗?是否偶尔会想起曾经有过的爱?”
……
在昏暗嘈杂的车厢里,艾茹躲在毯子底下,一遍又一遍地读着这些温情脉脉的句子,眼泪不由自主的恣意流淌,她紧紧地咬着嘴唇,终于狠狠心摁下了关机键。
这个时节大山里已经有了几分寒意,艾茹裹紧外套,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当看到褚色大门上“烂柯棋苑”四个字的时候,桔红色的太阳刚好准备藏到西边的山崖后面去,她拍响紫铜门环,琅琅的声音惊起了几只山雀。
开门的还是那位清癯老者,他微微一笑:“你有一阵子没来了。”
而艾正罡看到她进来却表现得甚为惊喜:“你怎么突然跑来了?不是在成都么?”也不等她回答,顾自兴奋地往下说:“到底是他妈妈,真是有灵犀啊!你再不回来可能就见不到伯阳了。”
“什么?伯阳怎么了?爸你不要吓我!”艾茹的身体摇晃了一下,脸都白了。
“吓什么吓,是大好事啊!棋协有五个去韩国交流研修的名额,居然把我们伯阳给选上了,他是五个里头最有灵气的,他们说……”艾正罡眉飞色舞地比划着。
“爸你等一下,你是说伯阳要去韩国?他这么小怎么能去那么远的地方呢?家里人可以跟着么?”
“你可真是少见识呀,名额竞争不知有多激烈呢,多亏棋协的章秘书长暗中帮忙,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伯阳有灵气,他已经六岁了,还有一个才五岁半,人家都去呢。有专门的生活老师照顾,是为国家培养的人才,你想会亏待他么?”
艾正罡不容女儿辩驳,指着不远处的棋室接着说:“你去看看就清楚了,现在除了我,伯阳只跟章秘书长和少数几个老师说话,也只对围棋感兴趣,现在走专业的路,时机上是恰到好处,机不可失呀!”
艾茹一下子转不过弯来,但看爸爸兴致这么高,只好说:“等我见了伯阳再做决定吧。”话音刚落,伯阳胖嘟嘟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了,艾茹激动地抱住他:“宝贝长高了,更帅了,想妈妈了没有?”一边使劲地亲他的脸蛋,伯阳却没有什么反应,用陌生的眼神打量她。
见此情景,艾茹哇地哭了出来:“爸你不是说他好了么?怎么还是这样?他怎么还是不认识我?”
“伯阳这是妈妈呀,她是为你学棋的事情来的。”艾正罡摸着伯阳的脑袋引导他,艾茹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宝贝你愿意去韩国学棋吗?告诉妈妈。”
伯阳的眼神柔和下来,突然一下抱住了艾茹的脖子,在她脸上印了个结结实实的吻……久违的奶香气笼住了她整个身体,她颤抖着拥紧他:“宝贝妈妈明白了,妈妈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最棒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此时此刻,母子俩的心终于重又相通,她感觉自己拥住了整个世界。
旁边的艾正罡笑出声来:“呵呵章秘书长你看啊,伯阳认出他母亲了。”
艾茹抬起婆娑的泪眼,却惊得差点下巴脱臼:爸爸边上站着的,竟是章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