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墨真的死了。
在他自己的书房,坐在那把紫檀的明式圈椅里,以艾芒最为欣赏的姿势,死了。他的颈动脉被割开一个圆弧型的小口子,鲜红的泉眼喷薄而出,紫檀圈椅湮没在艳丽的落英之中,连洁白的天花板上都盛开了点点寒梅……林大威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仿佛在欣赏一幅立体的泼墨画卷。
过了一会儿,看到鲜红的泉眼已经干涸,他才把右手的水果刀交到左手,掏出手机报了警。
然后拖过一张凳子摆在章墨的对面,静静地坐下,看着他微闭的眼睛,轻轻地说:“你看你,歪着头咧着嘴,把领带都弄脏了,艾芒从来没有看到过你这个样子吧?要不要叫她来看看呢?算了别吓着她,男人的事情没必要样样都让女人知道,对吧?其实你早就该死了,你玩了那么多女人,比别人几辈子都多,世界应该是公平的,我就是上帝派来主持公道的,这非常好,不是吗?”
黄色的小楼一如既往地静立着,黑沉沉的一片死寂,只有三楼最靠西头的那扇窗户里,有一豆昏黄的灯光。
呼啸的警车包围了这幢陈旧的小楼,警察们跳下车,直奔灯光而去。
林大威镇静地站起来,白净的脸上露出决然的表情,他走过去拉开门,对进来的第一个警察说:“麻烦你们了,人是我杀的。”
他捏着水果刀的刀尖,将刀把递给警察,他对自己能够保持最后的礼貌非常满意。在警察给他戴上手铐之后,他又回头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章墨,在心里对他说:“这下我们俩都解脱了。”
林大威弑师案震惊了整个社会,人们纷纷猜测他的杀人动机,从心理、教育、性等多个层面作出了各种不同的解读,但在警方正式公布审讯结果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无法得到证实。然而可以肯定的是,林大威的水果刀不仅结束了章墨的生命,也彻底改变了艾家两姐妹的人生轨迹。
现在,一个不足0.02立方米的精巧的紫檀木匣子,成了章墨最后的豪宅,它被安置在悬崖一样陡立的壁龛里,在众多的左邻右舍之间,毫不起眼。
学院的领导对此事始终保持缄默,那些曾经莺莺燕燕围绕左右的人们避之唯恐不及,从头到尾操持着的只有西丁一个人,他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没有任何忌讳,他说:“章墨没有父母也没有子女,只能由我来打理。至于财产,你们都交给他太太吧。”
但是他的太太并没有出现,这让那些有着窥探猎奇嗜好的人无限失望。她似乎只是章墨法律上的一个符号,无论是在他风光无限的活跃着的时候,还是在他静静地呆在壁龛里的时候,她从来都只是一个神秘的符号,她就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幽潭,给人们留下了足够的想像空间。
艾茹握着一把苍白的雏菊,用充满沧桑的空洞的眼神,静静地望着悬崖一样陡立的壁龛,章墨深棕色的眸子依然像以前一样深深地看着她,却再无法在她心里激起一丝涟漪。他一声不响地走了,带走了她刚刚燃起的希冀之光,他为什么要在最后的日子里留给她这么多美好的期望呢?难道仅仅是为了能够一下子剥夺殆尽,让她体验从巅峰跌落的滋味?
那么很好,他的目的达到了,他无情地撕开了现实的面纱,让她真真切切地看到了生命的本质。艾茹冷笑了两声,耳边又响起李建设在电话里的嘲讽:“你现在成了小报名人了,哈,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你们姐妹俩会因为同一件凶杀案而成名,这可真是你们艾家的幸事呀!真让人恶心!”
西丁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你多保重吧!人生只不过是行走着的影子,我要远离这个烟尘弥漫的世间,出去云游一段。也许很长时间都不能见面了,当然,我会给你寄明信片的。”
他细长的鹤目朝她眨了眨,似乎还微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过身,大踏步地向外走去。
艾茹呆立着,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在夕阳的余辉里渐行渐远,突然,她飞奔着追了出去……在她的身后,苍白的雏菊撒了一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