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淅淅沥沥地打在屋外的小竹林里,细碎地倾述着什么。
艾茹趴在床上,怅然无神的眼睛定定地望着窗玻璃上流淌的雨水,突然想起那句“僵卧病榻听雨声”,鼻子不由得酸涩起来。西丁已经走了很久,她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回到成都以后,他们还跟以前一样,住在西丁朋友的房子絮语斋。但除了作爱,他们很少有别的交流,西丁甚至很少在家里作画了,他总是独自外出,腋下夹着画,回来的时候依然夹着画,脸色总是阴郁着,嘴里喷着酒气。
远远的天边滚过一阵闷雷,已经过了惊蛰了么?艾茹有些恍惚,浑浑噩噩的日子让她连星期几都搞不清了,勉强着穿衣起来,不知道一天应该如何打发。
积水漫过门槛渗了进来,她找来一团丢弃的画布堵上,几天前就跟西丁说让他通一通院子里的阴沟,但他一直没动,他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她烦躁地在房间里转了几个圈,拿上雨伞,出门。
红顶的三轮车在她跟前停下,中年车夫熟稔地说:“大姐上车。”
艾茹摸了摸自己的脸,忘了打理上妆了,但也不至于就成了“大姐”呀,没好气地冲口而出:“送大姐去春熙路。”
车夫笑了起来:“莫生气唦!这个世道,叫小姐是骂人,叫大姐是尊重,叫妹子又怕你们外地人不适应。”
搁平时艾茹会跟这个碎嘴的车夫多聊几句,但今天却一点兴致都没有,她抿着嘴靠在椅背上,雨丝从篷子的缝隙里潲进来,她往边上躲了躲,空气里只有咯吱咯吱齿轮的摩擦声,她更加烦躁了。
三轮车在一幢楼前停下,车夫说:“前边步行街过不去了,就在这里下吧,走几步就到了。”
艾茹付了钱,站在那儿茫然地左看右看,突然,对面门头上“夜上浓妆”四个大字跳入她的眼眶,天哪,怎么会偏偏停在这里呢?她赶紧把伞向下压了压,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大门里张望。自然,大白天这里肯定是静悄悄的,细密的春雨里,这幢灰白的四四方方的大楼内敛得不可思议。
她正想离开,一辆奔驰商务车擦着她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下来男男女女七八个人,嘻嘻哈哈地过马路,里面居然就有咪宝,她还是这么漂亮,漂亮得跟这个阴郁的天气格格不入。
混杂的香水味儿扑面而来,艾茹努力想从中分辨出属于咪宝的香味,但是它们很快就散开了,再看,那群人也不见了,原来停车的地方空荡荡的,雨丝不紧不慢地落下来,一切如旧,刚才看到的是真的么?
春熙路上不管什么天气总是人头攒动,雨天里五颜六色的伞撑开来,更是别有一番景致。前面突然传来“当、当、当”三声锣响,原来是卖“三大炮”的,只见制作的师傅把搓好的糯米团子掷向面前的铜锣台,当的一声过后团子弹起来落入装满豆粉的篾箩,边上一人夹出团子放进纸碗里,再淋上红红的糖汁,一碗香甜软糯的三大炮就完成了。
围观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成都人用这样有声有色的表演来包装普通的糯米团子,真是聪明。艾茹也挤进人群去买了一碗,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这种传统的世俗,这个时候,她感觉活着还是很有意思的。
雨还在细细地下着,甜甜的味道含在嘴里,蓦然间仿佛回到了淫雨霏霏的江南,她的眼睛里升起了一团雾气……
“艾蕊吗?我是小茹。”自从离开,她头一次拨了杭州的电话。
“没良心的,你还记得我是你姐呀?你死去哪里了呀?”电话那头,一向矜持的艾蕊竟然带了哭腔。
**辣的亲情一下子冲到她的鼻腔里,她伸手捂住了嘴,电话里艾蕊慌了:“怎么了小茹?你还好吗?没出什么事吧?”
她平静了一下,说:“我很好没事,你好吗?爸妈呢?”
艾蕊沉吟了一下:“小茹,李建设在急着找你,你们联系上了吗?”
“没有,他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伯阳?”
“不关伯阳的事,他在韩国好好的。小茹,你还是回来吧,前些天芒芒也给我打了电话,她说你现在的状况……我很担心。”
烦躁的情绪腾的一下又蹿了上来:“别听芒芒乱嚼舌头,我现在非常好,你还没说李建设干嘛找我呢。”
“他要跟你办离婚手续,听上去好像,很急。”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艾茹把手机放进口袋里去,慢慢地向回走,忘了把伞撑开。应该好好跟西丁谈一谈了,她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