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苦是如此的漫长与持久,但奇妙的是,这样的痛楚中,她的心却是温暖而光明的,因为对于生的希望总会压过了对于死亡痛苦的恐惧。
这是五月,初夏的一个傍晚,正值风狂雨骤,夹裹着闷雷击向天地间万物。
人间的神仙府宅中的密室里,虽然隔绝了外界的风雨,却有着与暴风雨中同样的压抑与阴沉。
昏惨的烛光下,一个青年道士正跪在一个姿容艳丽的中年女子足下,他身着道装,却以玉冠束发,气度不凡。虽然此刻他的脸上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凄惶哀苦的神情,但他的眼中,却依然有着不可动摇的坚毅。倒是那个女子面色惨白,满眼泪光,口口声声说道:“子祀,你起来说话,子祀……”
那男子跪地不起,垂首恳求道:“求玉娘成全!”他的声音轻轻颤抖,似乎包含无限的隐痛。
“不……”那女子掩面,声音里有着比他更深的恳求之意,“子祀,不能……”
这个青年男子,正是天师教的第四十二任天师张子祀,而这女子,便是他的姑母绛玉。
“玉娘!”青年男子抬起头,大声呼唤。他的声音震得离他不远处的红烛摇摇欲灭。烛泪如血。
绛玉终于流下泪来,看着他凄然道:“子祀,你……你好糊涂,你已是天师教第四十二代天师,本……本该以降妖除魔、卫道济人为己任,却与那狸猫妖女成就苟且之事,你,你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天地良心吗?你心中,无愧于这千千万万信赖你仰仗你供奉你的众生吗?如今……”
张子祀本来一直垂着头,但听了这句话,却不等她说话,便霍然抬首抗声道:“郦逦不是妖女,她是我这一生中最最喜欢的女子,玉娘,其实我们都错了……”
“最最喜欢?我们都错了?”绛玉惨然道,“子祀,你已有家室,此刻正是你妻子待产之时,你说出这话,还有没有一点心肝?这桩姻缘又是道祖的金瓶卜定的,灵心是南天师的爱女,貌美且慧,你倒说说,她有哪一点儿配不上你?她嫁进咱们天师府后,哪一点不称你意了?你为何却偏要恋着那妖女,还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张子祀愤然道:“什么金瓶姻缘?就凭那样摇出的一支竹签,便是道祖之意?我,我只恨我,为何要生在这样的世家?为何竟承继了这天师之位?玉娘,什么斩妖除魔、卫道济人,都是谎言,我如今已经全然不放在心上,我宁肯只同郦逦笑傲山林,什么人间尊荣,我都不留恋,玉娘,我不怕明白地告诉你,我不惧从此会堕入妖道,不入轮回,只要能同她在一起……”说至最后一句,他的声音渐轻,铁青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之意。
绛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厉声道:“这……这真是胡说,你明明已娶了灵心……难道要弃她不顾么?你纵然不顾恤她,那天师教呢?天下千千万万的世人苍生都仰仗着你――子祀,你别无兄弟,你……你父亲又走得太早,其中的厉害,你不知道吗?天师教千年的基业,多少先辈的鲜血方铸成的荣誉,你忍心终于你手?”
绛玉的声音微微一顿,渐转柔和,“还有,你能忘了历任天师守护的使命?那井底的万妖之王,还有……先祖们费了多大的心力方将它囚住不教其为恶,若你离去,天师之血后继无人,妖王脱困,天师剑无人能御,那不是要陷苍生于万劫不复?”
张子祀的唇边,有着微微的冷笑,他抬头,双目射出决绝的光芒,一字一顿道:“要我留下,倒也不难,但我所求之事,却务求得您成全。玉娘……子祀母亲走得早,从来都当你如娘亲一般敬重,所以才敢对你说出这番言语,求你成全,我是张家的后嗣,不愿有负张家,必会为张家留下血脉方会离开,但这样一来,却对不起我最心爱的女子,但我不能再对不住她不惜千年修行甘冒天雷之谴为我生下的孩儿,你若要我留下,我就要这个孩子承继天师之职,只有他,才配享有这千万苍生的祭祀尊崇,我只要这个孩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