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这是什么东西？”齐攸大叫了一声。

为了方便骑马，她的头发被高高地束起，梳了一个辫子。这时候天才刚亮，澹台府的马场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马儿踢踏蹄子的声音。刚才齐攸还为有这么大一片开阔地而欢欣，这会就恼羞成怒了。

“马。”澹台锦简洁而准确地回答了她。

齐攸瞪着眼前的小马驹，比她都还高不了多少，让她骑这么不威武的东西她还不如去骑猪。“我不要骑它！”她抬起脚就踢了马驹一脚，马驹哀鸣一声，跑到马桩的另一头去了。

澹台锦皱起了眉头，“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这么暴躁？”

“你又不比我强多少。”齐攸蹬鼻子上脸地抬起头，仰望着一身黑衣满脸冷峻的男人，“你睡觉都不好好睡，还要杀了我呢！”

澹台锦被这句指责说没了话，冷着脸低头看着齐攸，齐攸不甘示弱，照样板起猫脸，一声不吭地仰望着他。澹台锦用手里的马鞭子捅了捅跟他示威的小不点，冷冰冰地说，“如果你是我麾下的士兵，跟我这样顶嘴，就要被抽十鞭子，你知道吗？”

“只要不把我的衣裳抽坏了，你就抽吧。抽坏了衣裳，静雪会骂我。”齐攸跟他瞪视着，答得也是毫不含糊。

澹台锦又瞪了她三句话的功夫，终于忍不住大笑，自己摇了摇头，“算了，你先跟我同骑一匹马吧，我先教你些要领。”

齐攸心花怒放，立刻嘿嘿笑了起来，澹台锦又摇摇头，“呆头呆脑，这样将来怎么嫁得出去？”齐攸就当做没听到，兴高采烈地被抱上了澹台锦的黑色战马，澹台锦跟着也就上来了，“真正的好马往往一生都不会换主人，真正的武士，一旦选中了坐骑，也不会轻易更换。所以我才给你小马，让你慢慢把它养大，它就会全心地信赖你，即使是跟你一同上战场，它也不会怕的后退。”

“可是，谁知道它将来会不会长得像你的马一样高大啊？谁知道它会不会长个子。”齐攸回过头来，皱着一张小脸，“澹台锦，你说我会不会长个子？我会不会长不高？”

澹台锦不禁一笑，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齐攸看见那匹矮马火气那么大，“你好好吃饭，就会长高的。”他摸了摸她的头，“还会长得很美。”

齐攸放心地傻笑起来，澹台锦轻拍她的腿，告诉她该如何用力让马转弯，又该如何挽缰绳。齐攸的话少，许多时候澹台锦都不知道她听懂了自己的话没有，可是一会儿功夫她就在他的马上烦躁地扭来扭去，说什么都要自己骑一会。

澹台锦无奈，知道自己拿这小孩没办法，又觉得烦恼，这么没有耐性的孩子，能学会什么呢？齐攸坚决不肯骑自己的小马驹，他只好给了齐攸一匹十分稳重的老母马，齐攸歪歪斜斜地上马的时候，他真有点心惊胆战，还没等完全放手，那急性子的孩子就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

澹台锦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要上前去硬拉住马缰绳，可是让他没想到的是，齐攸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在马背上摇晃了几下，喝醉酒似的。

“矮下身子。”他在后头喝了一句，看见齐攸立刻弯下了腰，重心稳了。小小的个头骑在马上，倒像是粘在马背上的小玩偶，可是这只小玩偶没有掉下马来，不倒翁似的在马背上摇晃得他心惊胆战之后，她竟然就坐稳了。

澹台锦不知不觉微笑了出来，可见有些人是天生就适合做某些事的，齐攸的马术就像是与生俱来的。她带着马平稳地转了第三圈，束起的发辫被甩开了，一头长发被风吹得飘扬起来，她一面紧张一面兴奋得大笑。澹台锦上了他的马，轻夹双腿，他的马跟了上去。

齐攸听到马蹄声，回头看到澹台锦就跟在她身后，虽然沉默着，可是一贯冰冷的脸上却带着赞许的微笑。齐攸咬着嘴唇笑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马颠的，她的心口呯呯地跳着。

齐攸骑了一个时辰的马，澹台锦的亲兵来向他报告了什么，他便要走了，她也饿了，乖乖下了马。送澹台锦到门口，澹台锦在马上又嘱咐了她几句——其实是很多句——要去给老太太和太太们请安，不可以再私自出门去玩，要读书写字跟姐妹们去学堂，自己一个人不可以再骑马之类的话，齐攸都乖乖点了头，许是因为她乖过了头，他一直看着她回了门里走远了，这才放心出门。自己想想，或许自己还真像是个孩子的爹，不过一般的孩子，大约不会有齐攸这么淘气又出人意表的——那是他想的。

澹台锦才刚出澹台家的大门，就听见一个拖长音的叫唤声，“齐－攸－的表哥——”

澹台锦带住了马，身后的两个侍卫也茫然不知所措地跟着停住马。澹台锦的马前头站着一个跟齐攸年纪相仿的小姑娘，看着倒像是上次跟齐攸一起喝酒的姑娘，正背着两只手，娇憨无畏地看着他。

“齐攸在哪里？我来找她出来玩。”小姑娘大胆地说。

澹台锦不觉一笑，齐攸倒是厉害，竟然就能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找到一个跟她一样脑子没数的丫头做朋友。“齐攸不能出来。”

“为什么？”小姑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女孩怎能满街跑，那不合规矩。”澹台锦道，“我知道姑娘也出自极尊贵的人家，还是早些回去为好。齐攸要在家学规矩，不会再出来胡闹了。”

小姑娘“哦”了一声，像是很有些不服气，可是对上澹台锦的眼睛，又怕的不太敢说了。突然，她扬起袖子，紧紧捂住了脸，只剩了两只眼睛在外头。

澹台锦转开眼睛，多少觉得吓着了人家小姑娘有些不妥，毕竟不是谁家的孩子都像自家的齐攸一样是胡打海摔惯了的。

澹台锦不再多说，带马走开，也不再留意。却不知道他前脚才走开，门口就闪出个人影来，一溜烟地跑到穆洛身边，拉起她的手，两个飞快地拐进了一边的小巷子里，穆洛这才放下掩着脸的袖子，哈哈大笑起来。方才看到齐攸缩着身子跟在澹台锦马后的时候，她差点当场笑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