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王俊轩      更新:2017-12-19 12:26      字数:9852

莫莫高举着双手转过头,一脸无辜:“?!”

奥斯顿同样无辜的耸耸肩。

心不甘情不愿的放下两只胳膊,莫莫嘟起嘴,转过身来:“说吧!”

奥斯顿见状,立刻回归到一名合格仆人该有的表现,鞠躬掀起门帘,做出邀请的姿势:“夫人,裴迪;扬;菲尔德阁下带领吉密魑氏族求见。”

裴迪?!莫莫拍拍自己的脑袋,她似乎又把此人抛到某个爪哇岛了,罪过啊,不管怎么说,人家一直以来对自己都挺不错,呃,虽然有点乱七八糟。既然如此,莫莫只得感叹自己与周公无缘,打着呵欠,穿过门帘:“他来干什么?”

“回禀夫人,据说是商讨吉密魑氏的归顺问题,”奥斯顿跟在她身后,招手让人递过斗篷,“夫人,您此刻的样貌,是否需要――”

摸摸自己的脸,莫莫想起来自己的相貌美化不止一点,身形顿了顿,却没有接过斗篷:“吉密魑氏知道曼陀罗华吗?”

“当然,除了辛摩尔族是依靠强大的魔法修炼追求永生,其他氏族都是与生俱来受到曼陀罗华神秘力量的眷恋。”奥斯顿恭谨的回答。

莫莫心神一动:“奥斯顿先生是辛摩尔族?”

“回禀夫人,是的,”奥斯顿微微鞠躬,“不过,您曾单独赐予我曼陀罗华。”

“您相信我真的是曼陀罗华女神?”莫莫追问到。

“夫人,如果您不是,谁是呢?”奥斯顿把右手放在胸前,“只有曼陀罗华女神出现的时候,血族才能感受到心脏的跳动,那是一种活着的骄傲!”

为什么每个人都回答的这么肯定,莫莫郁闷了,这个说是她来自昆仑界,那个说她是什么花神,亏她把自己当了这么多年人,早都干吗去了?!不过郁闷归郁闷,话说回来,不当人也有不当人的好处,不管真假,顶着这么多身份,唬人应该很管用吧!“奥斯顿先生,待会儿我要以曼陀罗华女神的名义接待他们。”

奥斯顿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双膝着地:“是的,女神殿下!”

“你干什么,”原本站在他面前的莫莫反射性的跳到一旁,“快起来,想吓人也不用出这招,多亏啊!”

“我――”多年管家修养让奥斯顿抑制住赖在地上捶胸顿足的冲动,涨红了脸站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

“您是累了吧,外面还有太阳,您还是呆在这里休息吧,我自己去开门就好。”莫莫走了几步,看他仍然停留在原地,便自顾自的说着,出了主堡的大门。

奥斯顿阻止不及,只得匆匆命人跟上,自己手忙脚乱的套披风,天,外面来了那么多人,他单纯的亲王夫人要是都让人进来可就糟了。

若是那泽在这里,肯定不会担这份多余的心,单纯也许等于弱智但绝对不等于白痴。一堆人把自家门口堵的密不透风,各个黑披风大墨镜包了个严实,如果莫莫还笑吟吟的让人家进门,就是傻到侏罗纪了!

事实上,看着外面的景象,莫莫脑海里立刻闪现出黄鼠狼给鸡拜年故事,不禁缩回脑袋打了个寒战。不,不能害怕,莫莫躲在门内给自己打气,现在她在欧洲,不在中国,她不应该想黄鼠狼,她应该想大灰狼,对,大灰狼和小红帽的故事,现在她在门内,她是大灰狼,大灰狼,嗷嗷!做好心理建设,莫莫重新探出黑金色雕花门,绽开一抹无辜的笑容,伸出右手挥舞:“大家傍晚好喔!”

“好――”

“您也下午好――”

站在外面的众人陆陆续续伸出手朝她挥舞,有些人甚至伸出两只手,显然是被她笑容催眠的,有几个什么动作都没有的,当然是被她笑容蛊惑的。不是夸大莫莫的魅力,只是她的笑容对血族的杀伤力太大,黑暗生物对阳光都会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和绝望,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某些例外,譬如喜欢黑暗中觅食的蚊子,它绝不会被莫莫花开清晨的笑容所痴迷,毕竟,那个,审美观决定了欣赏度,莫莫不可能长个吸管嘴。

此时,就有这样一个万恶的母蚊子冒了出来:“天哪,梵卓氏族什么时候流行整容了?”

瞄滴,你才人造美女呢?!莫莫磨着牙,脸上皮笑肉不笑:“喔,天哪,你说的是我吗,我可爱的孩子?”

“你――”母蚊子的声音尖利的想要爆发,可惜立刻被人打断。

“爱玛,住口!”一直未开口的裴迪喝道,今天他一改平时的白色装束,穿了一套黑色骑士服,灰色的排扣,高至脸颊的立式领口让他整个人显得疏离而淡漠,与过去的开朗截然不同。

莫莫对他的改变有些惊讶,不过很快用笑容遮掩:“裴迪,好久不见!”

裴迪神态优雅的鞠躬,语气极为恭敬,“吉密魑氏族的来访竟然惊动了您,尊敬的曼陀罗华女神殿下!”

当他最后一句话说出口,所有人立刻反射性的去摸自己胸口,然后表情呆滞,似乎无法接受眼前的情况。

望着仍旧波澜不惊的裴迪,莫莫突然笑了出来:“好像没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裴迪阁下。”

“不,”裴迪抬起头触到她的目光,震动了一下,“总是作为旁观者,在发生之前目睹过程,发生之后,知道结果,这种感觉并不好。”

莫莫觉得气氛很压抑,谁是谁的过客,谁是谁的旁观者,她那不可靠的记忆,似乎不再能是答案的依据,摇摇头,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欢迎吉密魑氏族来到天鹅城堡,不知突然而至,有什么事?”

“吉密魑氏想和其他氏族一样,在曼陀罗华女神的见证下,接受梵卓氏族的领导。”裴迪收起复杂的眼神,垂下视线,低声回答。

“裴迪阁下,您不是血族吧?”莫莫望着丝毫不惧夕阳斜射的裴迪,晚霞照着他的侧脸,长长的睫毛投射出阴影,让他的眼神深不可测。

“算半个吧,跟亲王殿下相同,吉密魑氏族非常有诚意,请您慎重――”

“诚意,您确定?”莫莫越过他,看向他的身后,嘲讽的扬起唇角,“如果是和谈,氏族长老来不就够了,带这么多人来,壮胆用吗?!”

裴迪听了莫莫的话,没有立即反驳,只是定定的望着她,慢慢低下头,语气仍然恭谨:“正如您所猜测的那样,为了保证在下的安全,吉密魑氏族长老要求全族成年血族陪同在下,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个孩子。”

“那为什么让你来,他们不自己来?”莫莫没好气的问道,这些老成精的家伙就没一个让人省心的,他还往里面蹦?!

“是在下坚持要来的。”裴迪低着头,轻声答道。

“你――”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啊,看看这个时间算的多好,看看他们的披风塞的多鼓,保护人需要这么大架势吗?要不是她身份突然改变,让他们措手不及,场面可不是现在这样了!

“您的身份是如此的尊贵,不必担心他们的忠诚,更何况,这次的事情只需要我和您单独谈谈。”裴迪继续低着头说道,天色又暗了不少,一如他的表情。

莫莫没有开口,两只手紧紧握着黑漆的大门,仍然保持着探出头的姿势,像伸出壳的乌龟,不过,瞪着裴迪的眼神可是一点不弱,短短几日不见,他竟然可以代表吉密魑氏族了?“你在开玩笑吧?”

裴迪抬起头,定定的注视她:“当然不是,请曼陀罗华女神给在下一个陈述的机会。”

莫莫回望他,这一次他没有回避,眼睛里有种莫名的恳求,她叹了一口气:“很唐突的说,我并不相信吉密魑氏族长老们的诚意――”

裴迪呼吸猛的一紧,却并不是很惊讶,甚至还想努力扯动嘴角,像露出一个微笑:“既然――”

“不过,我相信你,裴迪,”她稍稍把门打开,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欢迎,进来吧!”

裴迪怔了一下,才跟着她进了门,莫莫也不转身看他,在前面自顾自的走着,到了花园旁边的时候,裴迪突然轻声道:“等等,我可不可以过去看看花……”

正憋着一肚子火的莫莫转过身,嘴角抽搐:“看什么花,有叶子就不错了,现在是冬天,雪还积着呢,拜托!”

“莫莫,陪我去看看,好不好?”

“你是客人,你要看,我也不能拦着你,”莫莫翻了个白眼,“对了,你现在怎么不左一个曼陀罗华女神,右一个在下了?”

裴迪愣了一下,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我,在下――”

莫莫看他一脸失落,表情痛苦度犹如路西菲尔尿床:“行了行了,不知道你在别扭什么,要看去看,挖走都行。”

裴迪迟疑的点点头,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脸微微红,可爱的表情让莫莫有一丝熟悉感,算了,怎么说都是比自己小的,就这么一个,让着点好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今天怪怪的,有话就说,别拐来拐去的。”

“我,”裴迪转着头,就是不看莫莫,整个人的脸恨不得埋入他高高的领子里,原本尊贵疏离的形象荡然无存,“可不可以待会儿再说,我们先看花……”

啊列?!他这算是什么理由啊?!莫莫连生气的气氛都被他弄没了,挫败的耸耸肩:“走吧走吧,欢迎您去看残荷败柳,枯枝败叶!”

“我只是想看看你种的茉莉花,”裴迪一边说着,一边往花园东边的角落里走去,“我记得它在这里,你种的,开的很好的――”

茉莉花?!她竟然在城堡里种过这个,还冬天开花,莫莫对自己的记忆已经不抱希望了,既然他说是,那看看也无妨,不过,她很好奇:“你怎么会来过这座城堡?”

“我离家出走,你看见我,就把我带回来了,让我在花园里种花,说是找绘画灵感。”裴迪说着,在一株没有叶子没有特征的小树边蹲了下来,一脸兴奋,“找到了,就是这棵!”

“有什么好看的,现在不是开花的时候,再说,它什么都没长,搞不好都枯死掉了,”莫莫想起刚才进入城堡一片死气沉沉的情景,连忙四处看了一下,竟一点迹象都寻不着了,“奇怪!”

“有你没什么能枯的,”裴迪小孩子般兴奋的拽过她的手,莫莫只得蹲在身,按照他的意思把手掌贴住树根,“快,让它开花。”

莫莫傻眼:“怎么开,芝麻,芝麻请开花?!”

树当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裴迪也不管自己的手刚摸过泥,撑着下巴,一脸严肃:“我记得你当时好像什么都没说,它就开了呀!”

“你别跟我说当时,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莫莫无聊的拍了拍手,目光落到自己拖到地上的墨绿色长发,“等等,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惊讶,我容貌变了?”

“因为我以前见过你变身,”裴迪坐在地上,笑了起来,眨眨眼,“还是因为救我。”

“啊?!”为什么那泽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莫莫心里直犯嘀咕,该不是她那啥吧?

裴迪沉浸在回忆里,手无意识的摸着那棵树:“可是,我总是帮倒忙,以为过了十年,我能保护你了,发现,还是伤害了你,上次的事,我,我――”

“上次的事就不提了,又不是你的错,你也是受害者啊,”莫莫拾起地上的枯枝去拍他的头,“再说我这不是没事嘛,你该不是因为这个,才古古怪怪的吧?”

“我,”裴迪又开始结巴了,莫莫见他又打算转过头,干脆拿着树枝挑住他下巴,翻着白眼来表达自己绝对严肃的立场,裴迪只好委委屈屈的开口,“也不是,上回的事,我本来打算一辈子都不见你的……”

小屁孩才喜欢动不动把一辈子挂嘴边,莫莫从白眼翻了回来,移开树枝,用目光锁定法。他要是敢说因为太思念之类的破理由,她就准备起来踹人了!

裴迪仍然盯着那棵树,手摩挲着,表情迷茫而痛苦:“可是,公爵大人疯掉了――”

裴迪的答案出乎莫莫的意料,她吃惊的反问:“公爵大人?!你说的是埃德蒙;菲尔德;吉密魑,上回绑架我的那个人,你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疯掉了?”

裴迪听到她冒出来的一连串“爷爷”,嘴角扬了扬,却没有笑出来,转过头:“你,是不是很恨他?”

“恨也谈不上,柏格已经说了,他才是主谋,埃德蒙顶多算是个有图谋的帮凶,而且未遂,不过,”莫莫也学着裴迪坐到地上,手里转着树枝,“不过,讨厌倒是真的,你干吗提到他,难道他又控制你了?”

裴迪低下头,盯着莫莫那铺了一地的头发发呆,墨绿色,浓烈的生命的颜色,在一片雪白的天地中,对比出他的污秽:“他,他其实算是我的父亲……”

“他不是说你是他的第五代孙吗?”

“事实上,”裴迪的声音有点涩,头仿佛要埋在自己的膝盖中,人只有极端无助的时候才会有这样的动作,莫莫伸手去拉他,他抬头勉强笑了一下,“按照我母亲的辈分,他说的也没错――”

“什么?!”莫莫吓得声音都变尖了。

裴迪看到她的反应,不知为何,反而轻松了不少,只想一口气把话说完:“呵呵,还有更可怕的,我的母亲是死后怀上我的,他保存了我母亲的尸体,通过特殊的方法让她受孕,然后生下了我。”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莫莫望着一脸木然的裴迪,那么阳光的大男孩,背后竟然要承受这么不堪的生世!

裴迪双手抱着自己的腿,把头搁在膝盖上:“因为,公爵大人喜欢孩子,菲尔德家族是他成为血族前的家族,在英国的这一支系是他的后人。他成为血族的初衷就是希望能够看他的孩子们一代一代的长大,可惜到了我母亲这一代,就剩下她一个人,他很疼爱我的母亲,亲自抚养她长大,然后,爱上了她――”

“啊?!”

“他是菲尔德家族神一般的存在,我的母亲无法反抗,顺从了他,可是,”裴迪顿了顿,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声音有些抖,“可是,他不想没有孩子,于是拼命的做实验,终于找到了可行的办法。这是一个很残忍的方法,要通过特殊的咒术让尸体养胎,所以,他杀死了我的母亲……”

莫莫倒吸了一口气,没想到竟会是这种结局,手脚并用的挪到他旁边坐下,张张口,想安慰裴迪,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当一个人沉浸在真正的悲伤中,旁观者的话再好听,又能有什么用?

仿佛过了很久,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莫莫抬起头,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只剩下最后一抹晚霞还在天际,裴迪一动不动的坐着,仿佛没有生命般。她的目光落在那瘦弱的小树上,茉莉花吗?莫莫脸上有一丝向往,好久没有祭拜父母了,他们被院长安葬在一个美丽的山谷,忌日的时候,满谷都是茉莉花的香味,淡淡的,暖暖的。

莫莫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这种味道永远的记住,旁边的裴迪动了动,抬起头:“原来是花开了,真香。”

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贴到了那棵原本光秃秃的小树上,此时的树早已枝繁叶茂,碧绿的叶子中间,雪白小巧的茉莉花朵朵绽放,花苞正以肉眼看的见速度凝结,然后慢慢展开柔软的花瓣:“天哪,好神奇!”

“你呀,”裴迪无奈的摇摇头,自己弄出来的东西,还那么大惊小怪,“真是越长越小了,真伤心,以前被你骗的叫了那么长时间姐姐――”

“喂喂喂,你说什么呢,”莫莫不敢把手从树上拿开,只好用眼光杀人,“知不知道尊老爱幼啊?”

“我当然知道――爱幼!”裴迪笑了起来,很清朗,让莫莫想到了早晨空气。

她故意装作很不高兴的样子:“哼!”

“不过,脾气倒是见涨,想当初捡我回来的时候,对我多好!”裴迪调侃的说道,一脸怀念。

“捡你回来?对了,你刚才好像有说,离家出走来着,”莫莫一边摆弄着她的花,一边极尽想象之能事,“怎么,难道可爱的裴迪阁下没落街头,然后英勇的我突然出现,为你打败了街头的流浪汉,成功抢回了半个馒头,于是你就一心一意的跟我回来,为了报答知遇之恩,在花园里做了一名勤勤恳恳的花匠――”

“恰恰相反,”裴迪没好气的打断她,“我离家出走不到半个小时,就在街上发现了你跟一位夫人的杜宾犬打架,为了抢一枝快枯萎的花,我跟那位夫人交涉了一下,她就把狗抱走了,然后,你把我骗回来了!”

真相为什么总是与她的想象差这么多?!虽然觉得后者比较像自己的行事风格,她确实小时候就跟狗狗打过架,不过,输人不输阵,她仍然鼓鼓嘴,一脸的不服气:“怎么,怎么可能,谁会为了一根枯花打架,你不要欺负我什么都记不得!”

裴迪听了她的话,好不容易展开的笑容又褪了下去,伸手摸摸满树花香的茉莉:“是啊,你什么都忘记了,即使它就在你的面前。”

莫莫愣了一下,原来抢回来的就是这棵树,怪不得他要来看,前尘往事是种牵挂的愁,她要不起这份沉重的回忆,笑了笑,不经意的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干吗离家出走呢!”

“因为要参加世界级绘画比赛,公爵大人的要求太严厉,我觉得很有压力,在家里又画不出东西,所以,就出来散散心……”裴迪苦笑,结果遇到她,想跟着她,和她在一起,就真的变成了离家出走了。

“他连这个都管?”她还以为他只管让裴迪娶老婆生孩子呢!

裴迪望着她略带不满的眼神,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低下头,不想让莫莫看到他苦涩的笑容:“在我生命的前十六年里,他尽到了一位父亲的责任,是我唯一的亲人,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他血族的身份。”

莫莫心中一动:“所以,你今天其实是来为他求情的?”

“我,不忍心看到他这样疯掉,”裴迪的声音很低,金色的头发没有了光的照耀,有一种惨白的错觉,“我,想求你帮帮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