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说到正事,木槿恍惚的心神终于有些收敛,眼神便又恢复了清澹的光彩。舒殢殩獍
她道:“徐渊一个外来官员,本来必死的大罪却侥幸活了下来,只怕有人容不得了。若是能逃应该早就带女儿逃走了,如今女儿不顾名.节与那些人勾连,只怕……她带你们见的那个,不是徐渊吧?”
许思颜点头,“成谕已找到认识徐渊的人前去指认,确定那位确实是假的。下午小眠已将他押起审讯,而徐夕影也已被带入了泾阳侯府,大约晓得事情败露,居然悬梁了!”
木槿抿了抿唇道:“可惜了!若是真是个有气节的,脸上的伤又养好了,或许太子可以考虑将她带回太子府呢!办案子时怜香惜玉什么的,太子最拿手不过了!”
许思颜听得她有精神损自己,反觉放下心来,捏捏她的圆脸,惬意轻笑道:“呦,这是吃醋了?瞧来不该让你吃这酸梅子!骅”
一时许思颜离去,木槿唤人过来收拾了,为自己草草洗浴过,换了洁净寝衣,坐到书案旁,将烛火挑亮,正见书案上有备好的纸墨,耳边便又回响起多年前那垂髫少女稚气的朗诵声,不由提起笔来,饱蘸浓墨,轻轻落下笔去。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碰…
她的鼻子一酸,眼前忽然模糊。
迷蒙里,又是杏花天影里那蒙昧不解事的小小少女,目送肩背挺直的少年离去,秋千索在风中无意识般荡着,荡着……
她终于弄清,宫里的忙碌是为着她的出嫁。
而没说,一句话没承诺。
就那样拥着,仿佛站成了一个雕塑,永远环护她的雕塑。
但她终究还是晓得,他再也无法如之前的十年那样细心地环护着她。
再怎样待她如珠似宝,爱逾性命,都不可能阻止她的离去,他的失去。
世间太多的事,命中注定永远无法得偿所愿。如果无力改变,只能尝试去接受,去适应。
他们不是天,不是神,只是凡人。
处于错综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棋盘之上,如果不想坏了大局,毁了所有人的天下,便不得不拿别人当作棋子,自己也在做着棋子,将天下那局棋,继续对奕下去。
很多时候,于人于己,量力而行都是比全力以赴更合适、更明智的做法。
于是,她哭完后,依然启程去了吴国;而他没送她,默默将自己在房中关了一天一夜,第二日照旧入宫去看望生病的父皇,然后去前殿处置政务。
只是,再无一人巧笑倩兮牵着他的衣襟相迎,再无一人尾巴似的跟在他身后,娇声脆语一声声地唤着,“。
木槿的笔微微地抖,再也写不下去。
她仓皇般看一眼空空如也的屋子,猛地揉了那纸笺,泛白的指尖捏紧,慢慢凑到烛火之上。
烛焰吞吐,噬去霜雪般洁白的纸笺,连同那泪水洇开的字迹,尽数化作灼目的明红,一瞬灿烂后,迅捷归于清寂的灰黑。
木槿定定看着,等火焰烫到手,这才疼得松手,眼看着地上剩余的纸片化作灰烬,袅袅绕绕浮出一缕浅浅的烟气,很快连烟气也化作虚无,才慢慢地坐倒在椅子上。
她依然只记得《长干行》的前三句,刚也只写了《长干行》的前三句。
如今,连这前三句也化作灰烬了。
只留下了她手指上被烫出的小小水泡,以及鼻尖萦缠的纸笺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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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思颜回来时已近三更,木槿卧在床榻上尚未睡着。
听得脚步声,她便不再辗转反侧,静静地阖着眼只作睡着。
琉璃珠帘被很轻巧地撩开,脚步声也已放得轻缓。
帐帷拂开,便听许思颜低低地笑:“丑丫头,受了些伤也不至于从早睡到晚罢?只怕更要养得白白胖胖了!”
他轻轻地拍拍她,将散落一边的薄毯提起,覆到她身上,又站了片刻,才蹑着手脚退了出去。
木槿转了头悄悄察看他动静时,正见他卧到白天她休憩的竹榻上,扬手一挥,已熄了烛火。
周围便愈发地寂静,素淡如流水的月光透入窗纱,琉璃珠影闪烁着星子般幽静而清莹的辉光。
木槿忽然便想起,她五六岁那时候,连明姑姑等人都完全没想到他们兄妹需要避嫌时,有几次她玩累了,便曾在萧以靖卧房中睡着。
那时他也不过是个十岁大的小男孩,可他的屋子大床大柜,窗前的月光坦坦荡荡地照到床前,连簟席上都似铺着一层清霜。
萧以靖眉目宛然,也是那样轻拍着她,低低地斥她:“快睡,快睡,不然明天不带你去书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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