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踏入殿中,好在不过几日,一切还来得及!
望一望四周花叶繁灿的合欢殿,却没了往日光彩,云落硬声道:“叶桑,将这些个都给我换掉,换做枯败些的。”
叶桑不解:“夫人……”
“去!”云落厉声吩咐,叶桑忙匆匆去了。
合欢殿,曾经笑语欢声,曾经无尚荣耀,曾经都以为合欢殿下人而面上有光,如今却因是合欢殿人而战战兢兢。
云落缓缓坐下,望一眼窗纸透进的淡淡日色,单薄的光影摇映在眼中,轻轻闭目——
终于,明白了严萧眼中的纠缠,不是质问,而是深深的忧虑!
可是,不是王夫人,又是谁,有能力在合欢殿兴风作浪,又恨她至此呢?
在这座辉煌的宫殿,到底还有多少敌人,隐在不知的角落里虎视眈眈?
想起,便是冷入骨骼的寒!
夜深,刘浚方姗姗而来,冬夜寒,云落却只着了绵软的一层单衣,合欢殿虽是暖如夏日,可墨发披展,单衣轻薄,仍看得人心里凉丝丝的。
刘浚拥着云落,锦被严实的盖紧在她身上,目光温润:“你怎穿得这样少?”
大手抚在云落小腹上,眉间隐有一丝忧虑:“这一胎定要好好养着,定要……”
刘浚没有说下去,云落心中却抽的一痛,定要是个龙子,是不是?
云落苦笑,目光却望向瓶中插着的枯败花枝:“陛下,这合欢殿,愈发清冷了,从前为妾摆弄花枝的碧环,心细如尘,又默默无言的,如今却再看不见她了。”
刘浚抚在云落腹上的手微微一滞,环望满殿枯涩,竟是他不曾察觉的凄凉:“哪个侍女敢这般大胆,如此不精心?”
云落无奈摇首:“陛下,如今谁还敢呢?这合欢殿几乎成了闻风丧胆之地,谁敢不精心呢?”
刘浚低眸望向她,见她淡淡忧伤的凄美容颜,怅然若失,心下一顿,却懂得了:“朕懂了。”
云落抬眸,水光一片潋滟:“陛下真的懂了吗?”
刘浚随手拿过床边花瓶中一支枯败的晚菊,道:“朕是又令你难为了。”
轻轻靠在刘浚温暖的胸膛,为什么,他每每说起这样的话,都令她无端感觉,愧欠了他许多许多……
次日一早,刘浚下令放出所囚合欢殿所有侍人、宫女以及守卫,杨夫人巧言求情,令君心改变,使得合欢殿上下都松了口气,然而云落却仍旧郁郁不欢,一身清冷的立在窗棂边,她最是喜爱的闲静之处。
叶桑奉一杯茶给她,云落却没有察觉,如星美眸望着窗外萧瑟的冬日情境,如同溺在了一片景致中。
究竟是谁,仍有这样的胆量与能力欲置她于死地?
殿外一声通禀,严大人殿外等候,云落方有一丝察觉,命人传了,严萧一脸严峻的走进来,云落望叶桑一眼,叶桑随即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可有头绪吗?”云落缓缓坐在桌案边,轻轻按着额头。
严萧面色凝重,动一动眉,却欲言又止。
云落抬眸而望,男子修俊的面庞,比着从前的坚挺,更多了几分沧桑,眉间,犹豫不绝、明灭不定。
云落惘然摇头,心上却袭上一分酸涩:“怎么?如今你我便真不能好好说上句话吗?还是……”
抬眸看他,淡淡忧伤盈眉,她没有说下去,严萧怔怔的望着她,几乎要望进她心里去,还是什么?他竟揣度不出。
然而云落却总能轻易看透他的心事,他的心里定然已经有了眉目,可是他的犹豫,定是怕自己生了报复之心,而那,却不是他乐见的!
严大哥,如今的云落,你已认不得了?是不是?
云落轻声叹息,垂了眸:“罢了,你既不愿说,我不勉强你。”
须臾,方低低一声,那声音仿似融进了冬夜萧瑟的风里:“你说过,会守护我,你心中有数便好,去吧,我累了。”
每当她说累,便是心中已凉,严萧的心却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烙过,一分分的被烙得生疼。
累了,是的,他们都太累了。
严萧转身,终究无法忍受那心中如烫红铁块的烧痛:“真正被收买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在合欢殿了。”
云落怔忪片刻,随即领悟,纤瘦的身子,只是微微颤动,终究不过淡淡一笑:“谢谢。”
严萧迈步出门,云落,我会守护你,所以,更不能见你一步步踏上不归的路途!
严萧三缄其口,云落心中却不得安宁,毕竟,这座皇宫中,对她虎视眈眈的人实在太多,不仅仅是后宫,想那巍巍朝堂,竟都要与她这样一个弱女子为难,偏偏便是见不得她这卑贱出身的女人,一步登天,更见不得马奴出身的杨询封侯拜相,她心里俱是清楚的。
人人恨不得她明日便失宠,便连同那陈皇后一般,住进幽门宫去!
难道,卑微出身的人,便一辈子都不得翻身吗?
云落对镜而望,纤柔玉指抚上足以撼国的绝美容颜,纵有这般倾城颜色,那卑微的出身,亦是遮掩不了分毫!
马奴如何?歌女又如何?
玉指渐渐滑落,于颊边紧攥成拳,镜中女子的目光突地凝紧,随即便是惊悚至极的颤动!
不行,自己不能这样下去,绝不能!
那日,王夫人一字一句的嘲讽,言犹在耳,篆刻在脑海中,厉厉于心——
“真叫我一举得男,看她合欢殿还能横行到何时?”
自己绝不可再沉溺于什么刺客,想得再多,亦无预料中多,今天是她,明天便可能是别人,总之,在这座宫廷中,自己所信之人不多,树敌却是太多,虽本无心,可谁叫这便是现实,这便是长久以来,人们根深蒂固的思想,卑贱的人,无论如何都是卑贱的,便如多年前,自己还是公主府中与世无争的歌姬,丽鱼便曾经说过:歌女就是歌女,永远也变不得贵的!
如今尚且如此,然若王夫人真真一举得男,而自己……
猛然站起身来,厉声吩咐:“叶桑,传阳先生来。”
叶桑闻声一惊,却并未多言,只是应命去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