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剥了一个时辰的核桃，手指早就磨破了皮，稍一碰触就钻心的疼痛。戌时刚至，汪公公就过来取核桃露，见我在剥核桃，便朝我说道：“你快把核桃露给皇上送过去。”

我为难地瞧着他，道：“我刚剥好核桃，还没磨成粉呢。”

汪公公催促道：“磨什么粉？膳房已经备好了核桃露，你只要送上去就成了。要是等你磨好，那皇上天亮还吃不上呢！”

我一怔，顿时恍然如悟，原来是林御女故意在刁难我。我傻傻一笑，想自己竟然还是这般轻信，低头瞧自己手指上细碎的裂痕，又是给了我一个教训。

汪公公不耐烦地说：“你还愣着干什么？皇上指名要你送去，你可仔细着点。你现在是乾元宫的人，要是触怒龙颜，我们都要跟着你遭殃。”

“知道了，公公。”我谨言，随着他去膳房端了核桃露，又给弘烨送过去。

乾元宫正殿内，通臂般的红烛高燃，照亮了殿上每一个角落。我小心地迈步入内，只见弘烨已将奏章批阅完毕，又从案上的一叠书中抽了一本翻阅，他的身旁则有张四德和俞宝林随侍。

我走上丹陛，将膳碗轻轻地放在弘烨的右手边，刻意放轻了声响，却仍旧惊动了他。他侧过头瞧了我一眼，脸上平静如常，端起膳碗尝了几口。恰时，杨公公手捧着大银盘俯首上前，立在弘烨另一侧，轻唤一声：“皇上！”

弘烨偏了偏头，目光迅速扫了眼齐齐罗列的绿头牌，眉头微皱，手一挥，道：“去。”

张四德会意，躬着身，低问：“皇上今儿歇在乾元宫，奴才这就安排人值夜。”

弘烨眼梢瞥了瞥我，朝张四德说道：“就让她留下，你们都下去吧。”

我听他如此说，心却狂跳不休，待偌大的殿上只剩下我和他两人之时，我仿佛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不能说。他只是专心地读书，一页一页地翻动，而我也只是静静地陪在他身旁，偶尔偷偷瞧他一眼。

在这静谧的夜晚，我和他这么近，彼此能听见呼吸声。我站着，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成了石像，要这样陪他至天荒地老去。过了良久，案上的烛芯噼啪一声脆响，我放眼瞧去，见那支烛将要燃尽，滩了一烛台的红蜡。

弘烨放下书，舒展着双肩，听见隐约有敲更声，叹了叹，道：“原来已经这么晚了。”

我见他起身，便问：“皇上要安置了吗？”见他起了困意，我又道：“那奴婢给皇上去铺床。”

夏日的夜晚，又闷又热，幸而张四德命人守在殿门口，听见里头有动静，便先去搬了冰块，放在寝宫的床边。我刚铺整了床褥，弘烨已进了房，几个太监忙鱼贯而出。

短暂间，房中又只有我们两人。我为他宽衣解带，这样的场景就像五年前，唯一不同的是，现在的他着对我那么陌生。褪去外裳，我的手却僵住了，他身上仍穿着当年我做给他的里衣，甚至那里衣有几处残破。有谁会相信，一个皇帝穿着这样的衣裳？

弘烨察觉我的异样，轻问：“怎么了？”

我收敛心绪，抬眸笑说：“皇上一直穿着它吗？”我见他疑惑，便说：“奴婢见过这衣裳，是皇后娘娘给皇上做的。”

他惊讶：“你知道？”

我笑了笑，说：“那年皇后娘娘领奴婢去凤翔宫，奴婢见过娘娘给皇上缝制，所以认识。皇后娘娘在这衣裳里倾注了心思，这上面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有皇后娘娘对皇上的祝福，娘娘说想让皇上每时每刻都觉得幸福快活！”

他深邃的眸光黯淡伤感，他在怀旧，回想起曾经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却已经是遥不可及了。

我淡淡施笑，又说：“皇上对皇后娘娘鹣鲽情深，奴婢看在眼里都感动，只是奴婢在想，若是皇后娘娘泉下有知，见皇上仍穿着破损的衣裳，心里一定不好受。”

他脉脉不语，稍时，他才自己脱了下来，说：“你拿去让织造房补一补。”他将衣裳交给我，转身落寞地上了床。

我将房中的灯烛熄了大半，只留了炕上小小的一盏，见弘烨睡着了，我才去取了针线，借着点点昏黄，将衣裳破损处修补完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