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瑶没说话，目光沉沉地盯着王静胳膊上血迹浸染过的绷带，有一些地方昨天还没有，很明显是今天刚划伤了。

她半蹲下身子，从床头柜里找出新的消毒药品和绷带，原来是有剪子的，大概是害怕王静又自杀就收了起来。

苏瑶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二话没说，直接拉过王静的胳膊，动作一点也不温柔，一层一层地将绷带拆开，拆到最后一层的时候动作呼吸都凝重了，只见上面的皮肉都翻了出来，鲜红的软肉大大咧咧地张着嘴。

“我救了你，不是让你再去送死的。”

苏瑶的声音带着一股难以言明的火气，大概是她接诊的年龄还不算长，头一次遇到这么不把自己生命当回事的病人，尤其是这人还是她自己救回来的。

尽管心里有几分抱怨，苏瑶手下的动作却依旧没停，她用镊子掐着棉球，一手压着王静的胳膊，另一手沾了酒精附上去，一点一点细心地消毒。

胳膊上的刺痛沿着神经传到王静的大脑里，疼痛却让她麻痹的大脑一下子清醒起来，挣脱了苏瑶的压制，甩手打翻了消毒水，尖锐的指甲扣着自己脸上的绷带，不管不顾地大吼大叫，“我这样，还不如死了，你知道被男人一脚一脚地踹着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咒骂‘你为什么没死’是什么感觉吗?”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精味，瓶子噜咕噜咕地滚落到桌角，里面的液体还在往外流。

苏瑶站了起来，她深吸一口气，一边竭力稳住王静，另一手被在身后给小护士打手势，让她去拿镇定剂。

小护士慌忙跑出去，路上撞到了一个女人，匆忙道了歉就往病房里跑。

房门开了一条小缝，女人被病房里剧烈的嘶吼声吸引，凑近看了看，看到病房里熟悉的背影，正想要去打了个招呼，握住门柄的手顿住，心里琢磨着，还是先不要打扰苏医生吧，等她忙完也不迟。

病房里。

“我理解你，你先冷静一下。”

苏瑶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她半蹲下身子，额角向下压低，尽可能地保持着跟王静平视的高度。

当病人情绪激动时，苏瑶唯一的能做的事情就是安抚她的情绪，不要尝试激怒她，不断地尝试说服王静冷静下来，尽管如此，可一切全都是无用功，王静只要一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整个人拽着头发癫狂起来。

“你让我怎么冷静。”王静显然已经濒临崩溃，撕拉着绷带，连带着皮肉都扯了下来一点，灭顶的疼痛让王静将手头可以触碰的东西全都不要命地挥走，“你看看我现在，有一点人样吗，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你以为自己是神吗？凭什么可以掌管我的死活！”

一瞬间，苏瑶的大脑仿佛被雷电击中，心里猛地一滞，微微张开的嘴唇顿住，眼眸深深地黯淡下去，里面的亮光宛如被人拉了灯，无尽的黑暗将其掩埋。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掌握别人的生死，可如果可以，苏瑶宁愿自己是神，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逝去，却又无能为力。

苏瑶垂着眼眸，原本平淡无波的嗓音里，仿佛被人投入了一个小石子，一时间激起无数涟漪，“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多少人想要活下去么？”

苏瑶顿了一顿，周身的气质越发冰冷，深邃的眸子缓缓抬起，定格到王静的脸上，低沉的尾音蕴含着几分薄怒，“你知道每天又有多少人因为各种疾病在绝望中死去吗？”

听到苏瑶这话，王静挥舞在半空中的手凝滞住，心里有一丝的触动，但仍旧梗着脖子不肯服软，“他们死就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瑶走过去，抓着王静的手腕，眼眸扫过她胳膊上的新伤旧痕，全都是不是致命伤，可见王静根本下不了手，苏瑶的心里有了底，她的手指极有技巧地压上去，疼痛顺着肌肤蔓延到王静的四肢百骸，她哆哆嗦嗦地想要让苏瑶松开，耳边却蓦地传来她危险的嗓音，带着急促的呼吸声。

“如果你真的一心求死，你可以从这里跳下来，在跳下去的那一瞬间你可能会后悔，你会感觉到无助的失重感，但你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跟地面相撞，如果你够幸运，你可能还会有意识，但你根本无法动弹，你的身体里的器官全都摔烂了，只剩下一副躯壳，慢慢地感受死亡带给你的快感。”

苏瑶说完，起身从王静的耳边抽离，松开了压制住王静的手，冰冷的面容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王静的选择。

苏瑶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她从来没有恐吓过任何一个病人，但如果王静不把自己的生命当回事，她没有必要多管闲事。

光是听着苏瑶的形容，王静的心脏就飙到了嗓子眼，她害怕了，但又不能露出怯弱的样子，她别过眼，嘴硬道，“我才不要跳楼了，那样死得太丑了。”

苏瑶的嘴角扯出一抹弧度，她实在不想打击她，可有些人你不逼她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现在的样子也不好看。”

“你！”王静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背过气，“你不是医生么，怎么能教唆病人自杀？”

苏瑶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饶有兴致地盯着王静的面容，声音带着一丝玩味，“这里只有你和我，反正也没有别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