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平日里对我的管教也是放任居多。
因此虽然我没有在出来当天赶回家去,他也并没有立刻来找人,只当我是有事耽搁了。
但是他绝非是那种对子女不上心的父亲。
譬如如今已经过去了两三天,我却还没回家,更是什么口信都没传回去,他心知有些不对劲,因此便不顾夜深,直接赶来了。
“我看见三道雷了,觉得不对劲,就来看看。”
扭头看见是我,爹微微点一点头,看了看前头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的鬼王,到底叹一口气,朝我们藏身的屋子走了过来。
进屋我一一介绍认识后,他便解释了一句。
高老道不免有些得意,但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眯着眼和爹相互打量着,像是两个武林高手在揣测对方的实力似地。
我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长话短说地给爹讲了一遍,最后道:“爹,你看见的那可是高道长的三道雷符的威力,你都不知道,我们之前要对付的可是十八个活尸,要不是高道长的三道符把活尸都劈死了……”
我话说到一半,爹已经挥手打断了我。
“鬼王吃了活尸,又吃了村子里这么多的尸体,只会越来越难对付。”爹皱眉道;“我们必须尽快解决掉它,不然等他彻底成熟,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由得一怔。
我爹虽然是这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兽医,但是在我的认知里却从不是会主动揽事儿的人,恰恰相反,平时真有什么纷争琐事,他都选择息事宁人,绝对不会争一时长短。
像这样义正言辞地要求解决问题,我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这根本不是我爹。
高老道也是很赞同爹的意见,只是苦于无计可施,听到爹这么说,不由得苦笑道:“贫道也想尽快解决掉它,只是这家伙的速度极快,身体又极为坚韧,贫道这次出来所带的东西不多,所以……”
言下之意,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爹点了点头,垂眸不语,像是在思考什么。
高老道见状清了清嗓子,尴尬道:“如今只能寄希望于这鬼王惧怕阳气,等太阳升起,它就会因畏惧日光而找地方躲避,那样它的行动就会大大地受限,可能就会好对付一些。”
爹却摇摇头。
“这是山东坟里的鬼王,这地方的鬼气,和其他地方有些区别,并不一样。所以形成这样的鬼王,也不可能和寻常鬼王相同。我刚看过那鬼王了,它除了不停地吃血肉,并没有任何攻击行为,几乎形同傀儡,因此照我看,这鬼王不一定会如你所想地那么畏惧阳光,它的意识只有一个,就是吃肉。”
高老道不禁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道:“那那那,肉吃完之后呢,它又要做什么?杀人么?”
爹叹了一口气,“恐怕陈家屯早就落入了别人的算计之中,这些东西会全都跑到这里来,大概也绝非偶然。”
高老道惊讶道:“莫非你早就知道?”
爹更是深深叹一口气,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复杂地道:“我在这地方行医多年,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没想到我的担心这么快就成为了现实。”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拽着我爹的衣袖急道;“爹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你都知道啥?”
爹看着我的眼神让我一愣。
那是一种复杂又深邃的神情,凭我现在的年纪,还很难看透其中的玄机。
庆幸的是爹也没有沉默太久,很快,他就摸着我的脑袋幽幽地道:
“山东坟这块地上,有太多的孤魂怨鬼,野狐精怪,一般人一辈子也碰不上,可我常年在十里八乡给牲口看病,赶夜路是常事儿,碰得多了也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猜到了几分。”
“这地界表面上看只是个乱葬岗,绝非上风上水之地,可却有个名头,叫做金蝉脱壳,那金蝉在地下化蛹多年,最后爬出地面,脱去丑陋干瘪的旧壳,成为鲜活的金蝉。这块土地也是如此,表面上看只是荒地,可在这荒地的深处,却是潜龙上水之地。”
“多年之前,我就猜测此地深处必有暗结的龙穴,这龙穴并不能为活人所用,若是做阴宅,尸体定能千年不腐,甚至机缘巧合之下还可以化为活尸也说不定。”
我爹说到这里,我和高老道都想到了那地下墓穴,更想到了在地下墓穴中培育出来的十八活尸,神色不由得俱是一变。
爹却继续道:
“只是我始终抱有一线侥幸,希望这些只是一种猜测,也希望那龙穴从未被人发现过,至今仍然深埋地下,这样或许可以稍免灾祸。否则在这样精怪丛生之地有活尸长存,必然会被精怪所乘,若是被它们得了人身又误入歧途,后果定是不堪设想。”
“可是万万没想到,这事儿到底还是发生了。”
他长叹一口气,像是极为不敢置信,却又无可奈何似地。
“爹,你既然研究了这么久,莫非就没有准备什么应对的法子?咱们家可也在山东坟边上哩,要是真被你猜中,咱家也逃不掉嘞。”我五官皱成一团,急急追问。
爹却苦笑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机缘巧合之下猜到了一点玄机,又能有什么法子。”
这答案让我大为失望,正要说些什么,高老道却忽地笑了。
“康师傅何必妄自菲薄,能说出这么一番话,绝对不会是个普通人。”
他直直盯着我爹的眼睛,肃声询问: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