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蟒一类,最擅水。
所以才有民间流传广泛的白蛇传故事,故事里一青一白两条蛇妖,就能掀起钱塘江滔天巨浪,水漫金山,无人可敌。
这白蟒在地宫之中久经岁月,一身修为也是鬼神莫测,行云布雨,吞云吐雾,和真龙几乎没有区别。
之前和犬妖争斗,因为身上锁链纠缠的缘故处处受限,最终棋差一着,被犬妖逮住机会占了上风,如今被我放开锁链,就如蛟龙脱困,放虎归山,气势自然大是不同。
我蜷缩在石兽背上,只能看见漫天风雨朝着地宫中的某一处疯狂涌去,像是那地方有一个黑洞,无穷无尽地吸收着整个地宫的水。
起初是翻涌的云雾,随即是狂风骤雨,最后是地上的积水,目力所及的一切水源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策,以中间为点,疯狂地盘旋,最终形成了一道通天彻地的水龙卷,摧枯拉朽地在视线尽头盘旋怒吼。
没了风雨遮挡,眼前总算能看清东西了,头顶的天梯发出柔和的白光,把大半个地宫照得通透。
我分明瞧见地宫前头的空地上,白蟒身上鲜血斑斑,身躯盘旋扭曲,活似披了一身红花,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前方不住地狂吼。
随着它的狂吼,水龙卷的旋转越发疾速,无数碎石砂土,破瓦朽木,甚至刚刚还拴在白蟒身上的锁链,都被卷进水龙卷之中,在水流内部剧烈地碰撞摩擦,把彼此撞成粉末。
我四处寻找犬妖的踪迹,却根本一无所获,就在心里纳闷的时候,却看见爹和贾山朝我这边飞奔过来。
他俩身上都被雨水浇得精湿,像是刚从海里爬出来的一样,我估摸着我自己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你还有脸笑,小王八犊子,等回家了非得修理你一顿不可。”爹骂骂咧咧地到了跟前,双手撑着石兽的基座纵身翻上来,伸手给了我一个暴栗,“下回再一声不吭撒腿就跑,老子打断你的腿!”
我哎呀哎呀地叫唤几声,揉了揉脑袋,笑嘻嘻地道:“时间不等人呢,我要是再晚上一步,白蟒都给犬妖咬死了,还有咱们啥事儿了。”
说到犬妖,我忍不住焦虑,“爹,犬妖没影儿了,会不会是跑了?”
贾山拧了一把衣服里的水,指着水龙卷笑道:“你在前头跑得急,啥也没看到,我和叔可看了个正着,犬妖本来趴在白蟒背上,可是白蟒背上的锁链一开,白蟒好像恢复了控水的力量,硬生生用水把犬妖给冲下去了,现在八成还在那个水龙卷里搅呢,瞅这样,不脱一层皮是出不来了。”
这消息可是大快人心,我顿时兴奋起来,一巴掌拍在石兽背上喜道:“那犬妖可是死定了,我这罪就没白遭。”
“死定了嘛倒也未必。”爹摇头泼我冷水,“它要是这么容易就死了,就不会只是被封印在镜子里了,我琢磨着白蟒也只能暂时困住它,想要杀了它可没那么简单。”
“不可能,一直被水龙卷淹着,憋也憋死它了,还能让它跑了?”我撇嘴不信。
爹也不和我争辩,只从兜里掏出三张符,给我和贾山一人一张,让我俩贴在身上,“这符能收敛咱们三个的气息,不让咱们被妖物发现,免得一会儿惹来麻烦。”
“咋?爹,你要在这看戏?”我好奇地朝爹挑挑眉。
爹横我一眼,“你就知道看戏,咱们必须想办法重新把犬妖收回镜子去,不然一会儿再出啥变故,哪还有这种好机会。”
“说得轻松,咋收?是咱们仨能把那个大镜子搬出来呢,还是白蟒能乖乖听话指挥水龙卷自己钻进镜子里啊?”我指了指水龙卷,无奈地道:“这地宫里哪来的这么多水?还不是山东坟的地下河么?这些水要是都进了镜子,一下没了这么多水,咱们这地界怕是得干旱好几年,大家还活不活了?”
“没想到你还能有这种觉悟。”贾山朝我竖了竖大拇指,“还好我和叔不是这么计划的。”
我这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你俩啥计划?”
贾山从怀里掏啊掏,掏出一个圆圆的镜面,朝我晃了晃,笑嘻嘻地道:“你瞧这是啥?”
我定睛一看,下巴都要掉下来了,指着贾山哆嗦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咋把天宫上的镜子抠下来了?”
贾山瞧了爹一眼,把镜面递给我道:“你自己撒丫子就跑,我和叔想追你,结果叔一个不小心,把手里攥着的蜡烛给掉进那个圆洞里了,就是掉在了这个镜面上,本来叔还伸手去捡,可是没想到那蜡烛竟然穿过了镜子,直接朝下,掉在了镜子里照出来的画面里。”
“本来我们也不会发觉这两者的联系,但是偏偏就刚刚好掉在了犬妖脑袋上,可能把它砸疼了,它居然晃着脑袋把蜡烛给甩下去了,我俩这才敢确定,这个镜面能传递物体。”贾山说到这,不免有些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我却有点没反应过来,拿着镜面茫然地看着他俩,“这和计划有啥关系?”
贾山急了,“嗨,你咋没听明白呢,就是说,只要咱们想办法让这面镜子照到大殿里的镜面上,再让犬妖撞在这面镜子上,它不就直接穿过去掉进大殿的镜面里了么?”
我挑挑眉,拍手叫好道:“这个计划倒是天衣无缝,可是大殿里的镜面封印了犬妖之后就会收敛起光芒,咱们还怎么去上头的天宫?”
贾山哑然。
爹也皱眉,“这计划我俩本来还以为万无一失,可这么说来倒是让咱们陷入了两难的境地,除非咱们放弃继续前进,否则可真是不好办了。”
我想了想道:“如果咱们先去天宫,再把犬妖弄进镜子呢?”
贾山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那怎么行,这镜子就这么大,犬妖要是不肯乖乖就范,咱们仨谁能拦住它?”
我扭头把目光投向前方轰鸣的水龙卷,舔了舔嘴角,“咱们其实也不一定需要拦住它,咱们只需要瞄准它。”
“啥意思?”贾山还没整明白我的意思,我却已经把手一松,整个人顺着石兽的脊背滑到了地面上,招手示意他俩下来。
爹和贾山一头雾水地跟着我滑落到地面,我一面往大殿方向走,一面道:“先别管其他,这个问题我觉得那个巫师在建造地宫的时候,应该就已经考虑到了未来有人进入地宫的时候都会经历什么,至少目前咱们经历的这些他必然都盘算到了。”
“真的假的?哪有这么厉害的人,能在几百年前就算到咱们会放出犬妖来?”贾山板着脸质疑,“你咋还涨他人威风?”
“你想啊,只有皇亲国戚的墓地才对盗墓的千防万防,可这里不是墓地,这里是秘藏忠王宝物的地宫,说白了根本就是忠王的藏宝库,藏着忠王收集的各种宝物,既然藏了宝物,自然不能一埋了之,忠王说不定还会时常来看看,这才符合常理。”
“所以这里的一切路径都应该是早就设计好了的,包括之前我和高老道进过的那一段地下溶洞也是一样,那里甚至准备了船和水道,应该就是等忠王来查看地宫宝物的时候可以乘坐。”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应该也是当年安排好的路径之一,那就没道理会设计得这么难,所以我觉得,一定有一个最正确的解决办法。”
说话的功夫,我已经带着他俩重新沿着天路走回了木楼天宫前的汉白玉广场上,站到了那个原本镶嵌镜面的圆洞旁边。
贾山朝四周看了一圈,更是纳闷,“我咋没瞧出来到底能有啥办法?”
这会功夫,白蟒已经把水龙卷催到极致,滔天的水柱摧枯拉朽地在地宫中移动肆虐,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要不是这里的空间足够大,怕是连地宫都要拆了。
可它本就身受重伤,愤怒之下强行催动水龙卷更是艰难,几圈之后便渐渐力有不逮,嘶吼几声,水龙卷摇曳几下,终于支撑不住,蓬地一下轰然四散。
滔天的水浪朝着地宫四面八方疯狂席卷,白蟒的身躯一软,也整个摔在了洪水中,被浑浊的水浪一冲,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道胜败在此一举,当下举起手里的镜面,朝正从半空中跌落的犬妖一把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