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去还是留,胖丫和贾山也忍不住发愁。
他俩眼睁睁看着康小包和高老道为了躲避突如其来的蜂群,不得不躲进人面柳下头的树洞里暂避,想要也一起冲过去,却又被蜂群阻挠,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听从康小包的安排,飞快地跳上张承志的汽车,手忙脚乱地把小汽车的车门车窗全都关死。
随后他俩窝在汽车座位里,隔着玻璃窗看着外头被阴云一般的蜂群彻底占据,到处都是嗡嗡叫的声音和疾速扑打着翅膀四处乱撞的硕大野蜂,在整块空地上缤纷狂舞,宛如一场盛大的狂欢,一时之间全都惊呆了。
“这……这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野蜂子啊?”胖丫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遭遇。
自己几个人不是要回家的么,中途被张承志拐来这里,说是受别人所托来拿点东西,怎么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真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通。
贾山在车里找了半天,找到一条还算结实的毛巾,攥在手里,打算万一野蜂从汽车哪个缝里钻进来,就用这玩意儿抽死,弄好了还满意地抖了抖。
听见胖丫的话,他摇摇头,指着远处矗立着的人面柳道:“你瞧见人面柳没,有没有发现这东西的周围野蜂最多?”
胖丫眯着眼远远眺望,果然看见人面柳上聚集的野蜂最为密集,密密麻麻的蜂群把整棵大柳树全部包围,已经完全看不出柳树原本的样子了。
她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口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难道那不能给人面柳画脸的警告竟然是真的?只要给人面柳画上脸,就会有巨大的灾难降临,说的难道就是招来蜂群么?”
贾山点点头,神色严肃不少,像是回忆起久远的往事似地感叹道:“这个秘密,全屯子可能也就只有我知道了,那时候我才七八岁,屯子里有个哥哥,叫张娃子,比我大些,当时可能是十一二岁,我们两个大夏天的跑出来玩,就到了这人面柳底下……”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这整片荒地里全是坟地,到处都是低矮的荒草,偶尔有半人高的灌木,还生得稀疏枯槁,根本无法遮阴,两个孩子玩得口干舌燥,又被烈日照得无处存身,远远看见人面柳,自然欢喜雀跃,脚下生风地跑到了树底下,一屁股坐在了树荫里。
柳树属阴,下头的阴凉自然生风,无论多热的天气,外头哪怕没有一丝风,多年的大柳树底下也有阵阵清凉,更别提这人面柳了,树下简直像是装了空调,好像整个坟地的阴气都被输送到了这树下,沁人心脾,俩孩子好似喝了冰镇汽水一样,浑身的毛孔都舒服开了,一时之间大喊舒服,横七竖八地躺在树荫下,动也不想动一下。
大中午的,四周又极静,凉风吹拂,树叶沙沙,就是最好的催眠曲,俩孩子这么躺了一会儿,竟然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双双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太阳还挂得高老,俩孩子本来就在太阳底下晒了半天,这会儿更是口渴难耐,嘴里一点口水都分泌不出来,嗓子简直冒了烟。
可四外张望一圈,这荒郊野地的哪来的水?顿时双双傻了眼。
半晌,张娃子才一抹嘴,仰头瞧了瞧大柳树,叹息一声道:“唉,这大柳树凉快倒是凉快,要是能再来点喝的就更妙了。”
贾山那时候虽然小,但乡下孩子都早熟,哪有呆傻的?这会儿立刻笑道:“这是个大柳树,又不是个庙,你求它做啥,它又不能有求必应,求也是白求。”
张娃子一咧嘴,“我奶奶说了,这凡是年头久了的玩意儿,都能成精,笤帚有笤帚精,柳树自然也有柳树精,人参听过没,那年头久的人参长成小孩的模样,有手有脚,还有眉毛眼睛,会满地乱跑呢,这大柳树可是咱们这屯子周围最有名的人面柳,也长成了人形,比那人参精还大不少,备不住也早就成了精,我这一求啊,说不定就能给我一瓶汽水儿喝哩。”
“汽水儿”这个词一出口,俩孩子不由自主地就联想到了又清凉又解渴,还冒着气泡沙沙作响的冰镇汽水,本来就有八分口渴,这下直接飙升到了十分,全都抓心挠肝了起来。
可这人面柳站在那里巍然不动,根本不像是会掉下汽水儿的样儿。
张娃子海口都夸出去了,不免有些恼羞成怒,觉得这大柳树有点不识抬举,干脆呼啦一下爬起身,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小刀,蹭蹭蹭几下就爬到了树上。
小贾山吓了一跳,又不知道这家伙拿了刀要干啥,不免有些担忧地仰头喊道:“张娃子,你快赶紧下来,这树太高了,你爬上去干啥啊,树上也不能长汽水儿啊!”
张娃子的身子钻进大柳树茂密的枝叶里,只探出一颗头来朝下头的小贾山咧嘴笑道:“你就瞧好儿吧,我奶奶说过,那大树里头都有汁儿,只要割开树皮,咱俩就能喝两口了,总比这么渴着强。”
说罢也不啰嗦,手起刀落,使足了力气往大柳树的枝丫上狠狠扎下去。
他这一刀下去,小贾山不知怎地竟然心中忽地升起一股寒意,只觉得霎时之间心惊肉跳,好像有什么前所未有的恐怖事情就要发生似地,这让他下意识地往外头跑出去了几步,站到了大太阳底下,借着太阳的灼热,这才稍微缓解了心底透出来的那股子冰冷。
他还没等琢磨明白到底这突如其来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树上的张娃子已经一声惊呼:“哎呀,这树流出来的咋是山楂水儿哩?”
下一秒,他只听到张娃子哎呀一声惨叫,旋即那树上树叶哗啦啦怪响,一个黑影一头掉了下来,“咕咚”一声摔在了树下的石头上。
几乎同时,不知从哪里忽地起了一阵嗡嗡声,铺天盖地的野蜂短短几秒钟就飞到了大柳树上头,把本想上前查看的小贾山吓得转身撒腿就跑,再顾不得张娃子了。
他幼小的心灵里只有一个念头:
“妈呀,这大柳树果然成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