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带着浓郁水汽的气流冰冷刺骨地刮过我的脸,带来细微撕裂般的疼痛。
我身在空中,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眼中匆匆划过一些模糊扭曲的色彩和画面,有巨大的漩涡状水流,有林立的石柱,有一团黄光笼罩下重重摔在水面的尸壳船,也有仰面看着我,满脸都是惊恐,正大张着嘴巴喊着什么的高老道……
各种色彩搅合成一团,将我的脑子塞得浆糊一样,我根本来不及多想,身子开始飞速下坠,此刻我才好像还魂了一样,意识到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看这个方向,我好像是要掉进水里了啊!
这个发现让我惊慌失措,情急之中只能赶紧横过手里的长杆,往旁边的石柱上狠狠扎去。
这些石柱形成了不知道多少万年,绝大部分都坚硬无比,可有些地方还不够坚硬,在空气和水的侵蚀下成为了疏松多孔的结构,我这一杆子歪打正着,刚巧扎在了旁边石柱正中间的疏松部位上,只听咔嚓嚓连番脆响,那段石柱竟被我一杆子扎透,长杆整个横贯其中,我在惯性之下身子如同大风车一般转了几圈,才抓着长杆吊在半空。
我只觉得胳膊像是被拧断了似地疼,钻心剜骨,可求生的本能让我根本不敢松手,十根手指死死攥住长杆,手指肚都被掐出了血,顺着手腕子往下蜿蜒流淌。
我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吓的,颔首往下看,见身下就是我们的尸壳船,此刻正稳稳卡在两根石柱中间,任凭惊涛拍岸也纹丝不动,高老道站在船上,正朝我挥舞着双臂,一脸急切。
可惜整个空间中水声滔滔,实在听不清他在说啥,我只能勉强朝他笑笑,表示自己没事,笑完一想这么高的距离他也看不见,心里不禁呜呼哀哉:这么高的地方,我可怎么下去啊!
我所在的这整根石柱通天彻地,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在这水中立着,也称得上一句“中流砥柱”、“气势恢宏”,只是石质疏松多孔,瞧着倒是跟太湖石有那么丁点像,凹凸不平不说,还有许多孔洞星罗棋布,我试着用脚比划了几下,发现这些孔洞的大小完全可以塞进我的一只脚。
“如果踩着这些孔,说不定能爬到顶上去瞧瞧是什么样儿,万一上头有别的路,也总比在这底下等死强些。”
我心里想着努力仰头往上看了看,可惜上头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但是低头的时候我却看的分明,这整片水域此刻水流湍急无比,眼看就要形成一个将一切都吸进中心的巨大漩涡,而一旦这个漩涡成形,水面的所有东西根本无法幸免。
能幸免的,大概也只有这些千万年里始终屹立不倒的石柱子了。
主意已定,我立刻一点一点小心地往石柱上挪动,这动作让我的胳膊像是拉断了一样疼,可为了不掉下去摔死,我也只能咬着牙,拼命让自己不要失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一小会儿,也好像漫长得没有尽头,我的脚终于搭在了石柱的孔洞上,随后我腰身用力,终于脱开长杆,整个人都扒在了上头。
活似一只正在攀爬一棵大树的蛤蟆。
我整个过程里都无法分心,因此也不知道高老道有没有注意到我的举动,从而判断出我的意图,等到我抱住了石柱,一颗心总算踏实了一半的时候,我才下意识地扭头,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去,这一眼倒是吓了我一大跳。
高老道竟然背着他那根长杆,在三道发光黄符的围绕下,正从石柱底下往上爬。
我看见他的这会儿他已经爬了很高一截,几乎快要到达我所在的位置了,刚巧也抬起头来看我,见我也在看他,顿时朝我点点头,示意我继续往上。
我就知道他懂我的意思了。
确实不错,眼下这种情况,只有往上才有求生的可能。
就在我低头看他的功夫,我分明瞧见石柱底下,那被两根石柱勉强卡住的尸壳船,被两道水流狠狠一绞,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船尾高高扬起,整个船翻转过来,狠狠撞在了其中一根石柱上,只听得奔腾的波涛声里轰鸣一响,这艘陪伴了我们许久的尸壳船终于被撞得七裂八瓣,缤纷落进水流里,一倏就没了踪影。
我唬了一跳,心里一阵后怕,要不是我被甩飞到这地方来,那我和高老道怕是这会儿还在尸壳船上引颈待戮,当下也不再犹豫,稍作歇息,立刻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上爬。
我们两个就这么一前一后地成了两个攀岩选手,这根石柱成了帮助我们两个从那巨大的吃人漩涡里顺利脱身的救命稻草。
这么爬了不知道多久,底下喧嚣的浪涛声终于被远远地甩开,不再占据我的所有听觉,头顶的气流也感觉不到狂躁,反而因为脱离了水汽侵染,多了一丝暖意。
高老道爬到我左手边,往上看了一眼,长长吐了一口气道:“想不到这上头竟然别有洞天。”
我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顿时就是一愣。
三道发光黄符已经散开到四周,将很大一片面积的洞窟尽皆照亮,在光照范围之内,我能清晰地看出这整片区域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钟乳石洞,无数头顶倒垂下来的钟乳石像是倒悬的林海一样,成片成片地从头顶蔓延开,深深浅浅地垂挂勾连,形成高高低低的平台,也凝结成无数顶天立地的石柱,朝下蔓延到最底下的水域深处。
这分明就是当初被鬼子蝠盘踞的钟乳石水洞。
当初因为鬼婴被鬼子蝠抓走,我和我爹还有贾山一路追踪到了这里,就在这钟乳石洞的石台上找到了被无数鬼子蝠环绕的鬼婴。
后来还是白蟒在这里一通肆虐,彻底吃光了这里的鬼子蝠,我们才得以脱身,没有被鬼子蝠群大卸八块。
那时候我们只知道钟乳石洞下头是地下河,河水能直通外头,可万万想不到底下的水域是这么凶险,今日险些要了我和高老道的命。
可如今重归这里,我却忍不住眼眶一热。
他娘的,总算是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