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道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认真,认真得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我眼珠子转个不停,但是到底还是没有出声。
他认真地把耳朵贴在距离我们最近的墙壁上听了一会儿,像是在确认什么似地,随后我见他眼神笃定下来,转而把手往怀里掏去,很快就掏出了一张黄符。
我不禁诧异地朝他挑了一下眉毛。
他看我一眼,将这枚黄符往面前舞动几下,像是凌空画了什么符号,旋即往前一丢,竟然把这张黄符丢进了身旁那喧嚣不停的瀑布里。
我心想这黄符只不过是黄纸做成,一沾水就要失去效果,你这是什么败家行为,就算黄符带的多,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可还不等开口说他两句,高老道已经双手一拍,十指飞快地在胸前结了个手印,往那黄符一指,口中不知道念了什么咒语,随即爆喝一声。
那黄符被抛在空中,上头似乎有一道光泽倏忽一闪,旋即隐没,随即宛如一道昏黄的流光,隐晦无声地沿着瀑布的水流坠落了下去。
整个空间之中除了轰鸣的水响,再无其他声音。
我等了几秒,见再也没有其他动静,周遭平静得像是刚刚丢下去的只是一张废纸一样,不禁彻底没了耐心,扭头瞧着高老道,皱眉问道:“你在干啥?”
高老道略显尴尬,皱眉看向深渊,不可思议地自言自语:“怎么回事儿,这不应该啊,咋会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挑眉看着他,纳闷道:“不然……应该有啥反应?比如?会有一道桥从这里升起么?”
高老道摇头。
我眨巴眨巴眼睛,深吸一口气略带激动地道:“难道……那符会变大,然后载着我们从这里飞过去么?”
高老道摇摇头。
我稍微有些泄气,但还是满怀希望地道:“难道……符能改变水流,让我们能从这里直接过去?”
如果是这样倒也不错,至少减少了这条瀑布带来的阻力。
高老道盯着我的眼睛,沉默半晌,还是摇了摇头。
我能听见我的表情龟裂的声音,心口忍不住有点疼。
“那你到底是在干什么?”我深深吸了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问。
高老道摊了摊手,正要说话,那瀑布轰鸣的深渊底部,却突然猛地响起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破开水面,从水底钻上来,并且开始以惊人的速度蹿了上来。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往下看去,却黑蒙蒙地什么都看不清,那瀑布的流水溅起水雾,拍在脸上冰凉刺骨,有一种说不出的阴寒,沁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还不等我问出声,面前的苍白流水却轰地一声被从中破开,水流迸溅,泼了我一头一身,激得我浑身发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一下撞在了高老道身上。
高老道两只手按在我的肩膀上,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道爷我刚刚感觉到这两个家伙在附近,所以才化了符纸召唤它俩过来,怎么样,有了它俩,咱们这次可总算能顺利出去了吧。”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两个顶着瀑布水流不断升起来的硕大头颅,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那满身披散着水流的巨大身躯,节节分明,上头无数尖锐锋利的长足在空中不断舞动,将飞溅下来的水流斩成无数,纷纷扬扬丢洒下来,像是一场缤纷的大雨。
圆形的头颅宛如一个巨大的圆顶撑住了上头宣泄而下的流水,两端的复眼里隐隐有光芒璀璨,让人想到冬日里的炭火,火星光芒隐现,本来应该带给人温暖,可是在这冷风习习的地下山洞之中,却莫名让人觉得阴森透骨,像是在黑漆漆的夜晚被无数鬼火盯上了一样。
站得这么近,能清晰地看见这两个家伙的口颚,其中无数钳子一样的口器在口腔之中层层递进,不断开阖,让人毫不怀疑,如果被这两个家伙咬上一口,任何东西都将化为齑粉,绝不可能幸免。
正是高老道魂牵梦萦的一对番天蜈蚣。
这两个家伙在药池一战中彻底绞杀了鲶鱼妖兽,可也因此被跌落药池的鲶鱼妖兽拖进了药池深渊,后来虽然我和高老道在药池之中几度召唤,可竟然始终未曾露面。
我做梦也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再见到这两个家伙。
而且看上去这两个家伙这段时间内伙食不错,体型居然又大了几倍,之前看上去还能看到个全貌,如今我极尽全力也只能看见它俩的头颅和往下五六节身体,再往下的部位就深深隐藏进了黑暗之中,根本瞧不出还有多长。
高老道一脸的扬眉吐气,朝我得意地挑挑眉,笑道:“咋样,我就说番天蜈蚣长得很快的,啧啧,也不知道这两个乖乖到底是吃了这地宫里多少好东西,竟然这么快就成年了,不然我还真不好判断就是它俩呢。”
说着双手结印,比划了一个我根本就不可能看清的手印,然后上前一步,往近在迟尺的一条番天蜈蚣腹部上轻轻一按。
他的手心里像是攥住了一团光,这么按下去,五根手指都被映得发亮,在蜈蚣腹部的软甲上照出一层一层晕染开的光晕,煞是好看。
随即这些光一顿,尽数隐没进了蜈蚣的体内,消失无踪。
高老道如法炮制,又将手印按进了另一只蜈蚣的体内,之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好像刚刚他整个都在屏气凝神似地。
“这……是在做什么?”我见他结束了,才敢开口不解地问。
他转过脸来,眼中竟多了一层浓浓的疲惫,强打精神笑道:“在给番天蜈蚣下咒,这样可以让妖虫忠于主人,不再乱跑,只是消耗太大,咱们出去之后,怕是得好好歇几天才能恢复过来了。”
他说完这些话,歇了一歇,才伸手轻轻拍了拍离自己最近的一条番天蜈蚣,朝我招招手。
“上来吧臭小子。”
随着他的话出口,那条蜈蚣晃一晃脑袋,竟然缓缓低下了头,温驯地将下巴枕在了悬崖边上。
像是一只温驯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