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叶孝礼的问询,雷万霆不慌不忙,侃侃话道:
“令公子叶荣晋,为了能够低价收购佐敦道周正义手上的旧楼,在外面放出消息,说是周正义得罪令氏集团主席令熊女士。”
“接着,令公子假借令熊女士的名头, 在佐敦做了不少事。”
“结果就是,周正义手上的那栋旧楼,五年没有租客上门,想着要修复一下楼身,请工人被人打,开工又有人游行。”
“老实说,令公子的手法和叶先生倒是同出一辙啊。“
”周正义五年来,每一次开工, 都会被规划署警告,说他开工会影响到周边居民,不开工又影响了市容。”
“最后没办法,五亿,佐敦道那栋旧楼,就到了令公子的手上。”
呼呼呼………!
由于离得近,以雷万霆的耳力,几乎都能听到叶孝礼的粗气声。
特别是当雷万霆提到“同出一辙”时,叶孝礼喘气声最为明显。
“啪………!”
一巴掌拍在桌上,桌上咖啡都洒了出来,叶孝礼勃然大怒,一双老眼如同虎目,回头看向手脚都有些不自觉打颤的叶荣晋,大声道:
“叶荣晋,你来告诉我, 雷大状说的是不是真的?”
其实这个时候, 别说是叶孝礼,连老实少爷叶荣亨都明白,雷万霆肯定是没说假话。
人家不仅连地点,人物都说了,甚至连叶荣晋那些个手法都说得明明白白。
这要是随口瞎编,根本不可能。
而且这种事,稍微查一查就能清楚,雷万霆也实在没必要这样蒙骗一个上市集团主席。
叶荣晋也知道自己躲不过去,缓缓站起身,低着头,小声道:
“我也只是想为公司多赚一点。”
咚………!
亲口承认的一句话,犹如一记闷棍,直接就给叶孝礼头上来了一下。
叶孝礼双眼都出现瞬间失明,右手捂上额头,难过溢于言表。
“爸!”
“爸,你怎么了,要不要去医院?”
三位公子无不着急,纷纷围上叶孝礼,关切道。
“我没事!”
叶孝礼虽然岁数不小了,却也不会在外人面前显露疲惫, 右手缓缓放下, 冷声道:
“叶荣晋, 你先回家,哪儿也别去,等我回去。”
呃………!
叶荣晋心知这次自己会很惨,最好的结果,恐怕都是被解除职务。
可他又敢说什么呢?
此时叶孝礼的反应,已经是“狂怒强压”了,他要再敢说点什么,叶孝礼即便当着外人的面,也不是没有揍他的可能。
比起大庭广众挨打,叶荣晋以“仇恨”目光扫过雷万霆后,还是选择离开了咖啡厅。
呼………!
又是一下深呼吸,叶孝礼整理了一下并没有丝毫凌乱的西装,脸上露出一抹强笑,看向雷万霆:
“家门不幸,让雷大状看笑话了。”
“商业手法而已,我能够理解。”
雷万霆微微一笑,特别强调手法。
短短一句话,意思却是太深刻了。
这话无不是在暗示,先前那句“五十步笑百步”并非没有根据。
明大集团也用了不少安脏手段,不比开纸扎铺好多少。
如果是平时,叶孝礼无论如何都会反驳,他本人也根本不会认同这种卑鄙手段,是什么商业手法。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他儿子作孽,他这个老父亲只能扛住了。
“所以,纸扎铺的事确实是报复,很单纯的报复?”
叶孝礼再次开口,认真看着雷万霆道。
可这一次,雷万霆却是摇头,微笑道:
“明大集团家大业大,周正义就算明知吃亏,也只能贱价卖楼,更不敢有什么报复的心思。”
“只是有些老板看到明大集团的手段之后,觉得事有可乘,所以也玩了一下商业手法。”
“没有别的什么意思,仅仅只是为了一个“财”字。”
“哈……哈哈哈………!”
叶孝礼笑了,笑得十分苦涩,点头道:“是啊,其身不正,又怎么能要求别人不玩手段对付自己呢。”
“看来我明大这次是栽定了,连反击的理由都不会有。”
“应该是这样!”
雷万霆微笑点头,很享受这种胜利的感觉。
之所以点出叶荣晋的事,其实就是雷万霆扔出的一个手雷。
他就是要让叶孝礼知道,是你们明大“不仁在先”,也别怪其他人“不义在后”了。
而有这么一个黑料在里面,明大如果后面还要玩什么报复手段,那不好意思,明大的黑料也会被曝出去。
“很感谢雷大状据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叶孝礼对雷万霆倒是感官不错,他也不知道雷万霆就是幕后黑手,只是将他当作了“发言人”。
这种人,拿钱办事而已,找麻烦也不该找人家身上。
而且他从头到尾态度都很好,有什么说什么,叶孝礼还是很感激的。
“什么问题,叶先生尽管问。”
雷万霆表面坦然,心里其实一直都在算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太清楚了。
“这次的事,令氏集团,有没有参与?”
叶孝礼严肃问道。
这个问题,也是叶孝礼现在最想知道的问题。
如果令氏有参与,叶孝礼不仅不会再计较,甚至打算登门赔罪。
自己儿子用人家的名号在外面搞事,那种行为,根本是“结大仇”。
人家怎么样报复都好,叶孝礼只能认了,也愿意赔礼道歉,换取和解。
倒不是说叶孝礼就怕了令氏,只是叶孝礼做人就是这样,习惯以势压人,却又不会凡事都以势压人,对错他分得很清楚。
“没有!”
雷万霆摇头,并未瞎说,坦白道:“令氏集团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这次事件的发起者,也并非一个人。”
“其实整件事说起来很简单,我可以通通都告诉叶先生。”
“好,雷大状你请说。
”叶孝礼精神大振,他身后两位公子也是同样,无不善意看向雷万霆。
此时在他们看来,这位大状虽然是敌军,可做人也太好了。
人家有什么说什么,毫不藏着,这是什么?这就是人品啊!
“令公子运用商业手法收楼,这件事不算特别秘密,地产界有不少人都知道。”
“很多老板觉得令公子的手法不错,却又不能见光,所以就想占点便宜。”
“前不久,他们委托了我,去到佐敦道,想要先下手为强,买下周正义的旧楼。”
“可是没想到啊,令公子胃口很大,收到消息后马上赶去,先赶走了我,再收下佐敦道那边四栋旧楼。”
“叶先生,我想你也应该理解,令公子这种吃独食的行为,当然会激怒别人。”
“不少老板开始有了意见,所以他们组织起来,委托阮先生,演了一场大戏。”
“没别的意思,求财而已!”
“什么?”
听完雷万霆的简易介绍之后,叶孝礼整个人变得更加不好了。
他别的不太在意,最在意是叶荣晋在佐敦道,敢情还不止做过一次恶心事,而是做了不知道多少。
听听人家说的,叶荣晋一下就收了四栋楼,而且在地产界还属于公开的秘密了。
“我………!”
叶孝礼此时感觉自己血压正在攀升,整个人都有些发热了,脱口道:
“畜生,这个畜生啊!”
二公子叶荣毅在对付叶荣晋的事上,永远都有一份。
紧随父亲之后,也义愤填膺道:“大哥怎么能做这种事呢,我们明大什么声誉都没了。”
钱,此时不重要了。
面子,此时也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明大的声誉似乎早就丢尽了,而身为明大主席,叶孝礼竟然一点不知道。
他每年又是捐款,又是捐物,费劲吧啦搞声望,敢情还不够叶荣晋败得快啊!
“荣毅,荣毅!”
“爸,我在。”
“回去之后立即从总部抽调会记,把明大地产最近五年的账目给我查清楚,就算一块砖,我也要清楚是多少钱买的。”
叶孝礼再也忍不了,当着雷万霆的面,直接吩咐起了公司的事。
他现在想要马上知道,叶荣晋瞒着他,到底做了多少坏事。
雷万霆看着这一幕,快慰非常,心知“叶荣晋”这次是翻不了身了。
以他那个嚣张跋扈的性子,私下铁定是恶心事一箩筐,没人查他就算了,要动真格的,他恐怕都够证据直接送牢里。
二公子叶荣毅听得老爸吩咐,心中同样大喜,他早就想插手明大地产,只不过由于年龄关系,地产公司一直是他大哥负责。
这次行了,由他带队去查账,还不把叶荣晋打下十八层地狱。
当然,表面上叶荣毅一脸严肃,认真道:“放心吧,爸,我会查清楚的。”
“雷大状,家门不幸,让你见笑了。”
叶孝礼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这才回头话道。
“叶先生深明大义,倒是我枉做小人了。”
雷万霆顺口接着客气话,奉承道。
“雷大状也是替人办事,这我很明白。”
叶孝礼安慰一句,欣赏目光看着雷万霆。
老实说,今天这场谈判,不可谓不古怪。
本该敌对的双方,谈到现在,别说是面红耳赤,连大声说话都没有。
反倒是明大一方,谈着谈着谈出一个败家子,直接就内讧了。
恢复心情,叶孝礼终归没忘记今天这场约见的目的,正色道:
“雷大状,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坦白,那我现在也坦白告诉你。”
“那些纸扎铺,棺材馆,无论如何都不能开下去。”
“什么条件,你尽管提………”
一番言语,报了当日叶荣晋侮辱之仇,此时总算到了利益收割的时候。
雷万霆拿出公文包,从中取出一大叠文件,推向叶孝礼道:“叶先生,你先看看这些合同。”
“嗯!”
叶孝礼依言看起了合同,合同全都是一样的,是房屋买卖的合同。
卖房人的姓名不一,可买房人的姓名却一样,都是雷万霆。
只不过这会儿,叶孝礼却并不认为雷万霆是“大老板”,只是认为大老板藏得很深,连续推出阮利来、雷万霆放上了台面。
“叶先生,这些房产到手的价格是八千万,全部都在你们明大建筑的周围。”
“我这边其实也没多大要求,只是想要以旧换新!”
“这些房产打包换给叶先生,另外我们也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有纸扎铺的事发生。”
雷万霆说出自己的目的,非常平淡道。
“以旧换新?”
叶孝礼认真听着,点头道:“你们要换什么?”
“同样是房产!”
雷万霆微笑道:“整件事的起源,是因为一栋商用大厦。“
“我们的意思是,就用一栋商业大厦作为终结。”
“明大在湾仔洛克道有一栋十二层高的商用大厦,八千万房产,换那一栋大厦,叶先生觉得怎么样?”
“什么………?”
不等叶孝礼开口,叶荣毅已经激动出声,话语道:
“雷大状,你知不知道湾仔一栋商用大厦值多少钱?你区区八千万的房产,就要换我们一栋大厦,简直是异想天开!”
“是啊雷大状,你这简直是敲诈。”
三公子叶荣亨同样发表意见道。
雷万霆并不理会两位叶家公子,淡然看着叶孝礼,静静等待对方的答复。
叶孝礼默默无语,看着桌上一大叠合同文件,陷入思考。
敲诈吗?雷万霆的要求,确实是敲诈。
如果对方只是开纸扎铺恶心自己,自己就算运用非常手段,也要把对方打趴下。
可现在纸扎铺已经成了小问题,问题是自己那个败家大儿子在外面不知道捅了多大的篓子。
假借令氏集团的名声,欺压大厦业主,逼迫他们低价卖楼。
就这一件事,里面就牵扯到了不知多少人。
自己如果不答应,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到时候消息曝出去,明大集团的股价都会受到巨大波及。
进而造成的后果,就不是一两栋大厦能够“比拟”的了。
想到这些,叶孝礼正色话道:“我希望最近不会有什么对我们明大不利的流言传出。”
雷万霆何其聪明,听这话就明白叶孝礼妥协了。
而叶孝礼显然是吃了信息误差的大亏,事实上叶荣晋做事还挺小心,除了他自己人,根本没什么证据可以扬出去,指证他玩手段收楼。
就连霍景良与明大那么大仇恨,之前都曾明确告诉雷万霆,不会去传流言,因为没证据。
叶孝礼这么说,恐怕是以为自己掌握了什么铁证,可以用来对付他们明大。
微微一笑,雷万霆点头道:“叶先生请放心,我可以保证,换房之后,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令公子做过些什么,除非令公子自招,要不然没人会爆料。”
“好!”
深吸一口气,叶孝礼答应了所谓的“以旧换新”。
“爸爸!”
两位叶公子更激动了,以他们那点商界经验,完全不能领悟,为什么老父亲连这种离谱要求都答应。
叶孝礼抬手制止两人后,也不解释,只是看向雷万霆道:“雷大状,不知道洛克道那栋大厦,业主写谁的名字?”
雷万霆微笑不变,淡然道:“业主应该会是我,雷万霆!”
“看起来雷大状很受重用啊!”
叶孝礼深深看着雷万霆,话语道:“看在雷大状今天的人情,我送雷大状一句话。”
“在香江这个地方,被人摆上台,不是一件好事,雷大状这么聪明,应该明白吧?”
“低级挑拨!”
雷万霆心里很明白叶孝礼的意思,点头道:
“谢谢叶先生的提醒,不过老板这么信任我,我也不能让老板失望。”
“不管台前幕后都好,最要紧是演好自己的角色,不是吗?”
“哈哈哈哈…………”
叶孝礼大笑,认同道:“不错,做人最要紧是明白自己是什么角色,做的事到底是对,还是错啊。”
一句说教,这或许是叶孝礼的好心。
可惜的是,叶孝礼却不知道,幕后黑手一直都在他眼前,正是他认为人不错的雷万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