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陈桂花已拉着神色不渝的张氏回来了,张氏沉着脸陈桂花也不太高兴估计两人谈崩了。
刘玉真见杨太太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顿时也见好就收,笑着劝道:“杨太太您尝尝这鸡蛋糕,最是绵软不过了。”
杨太太这会儿终于想起来这陈举人新娶的妻是县中大户刘家的女儿了,多少好料子好衣裳没见过,气势顿时一收,也跟着笑道:“让陈三奶奶笑话了,我们绣坊的料子是从府城采买的上好绸缎,付家几位奶奶也常来挑料子呢。”
“这可巧了,”刘玉真见她软和下来,也不介意给面子,“眼见着就是冬日了,家里头各处都要添备周全,有杨太太您这番话也就放心了。”
你来我往的又客气了几句。
张氏回到位置上,脸色不大好看,直对着杨太太说:“杨家太太,这您说的要让我儿收杨家二郎为徒的事,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哪有让收徒才结亲家的呢。”
短短的几句话信息量极大,刘玉真忙问道:“娘,您这话是何意?姑太太这会不是领着定下的亲家上门认认人的吗?怎么就说到夫君收徒上了。”
“夫君说他这会儿不收徒,连我们县的教谕肖大人家的爱子想要拜夫君为师他都拒绝了呢,他自己读书都唯恐时间不够,哪有那精力教导徒弟?”
这些人还真是异想天开,送了帖子来被拒了于是就想着曲线救国?
娶陈家的亲戚,然后让陈世文给他们教儿子?
呵呵。
杨太太挺直了胸膛,“亲家太太,你这话可就说差了,我家二郎也是个过目不忘的,那什么千字文不过读了几日就会背了呢,和陈举人一样是文曲星下凡!”
“这文曲星教文曲星,不就是正理吗?”
“等将来我家二郎考了状元,也做了官,也能提拔亲家呢,和陈举人也相互照应!”
刘玉真:“……”文曲星有两个的吗?
“这也不能让我儿收他为徒啊!”家里的人许是被陈世文嘱咐过,张氏丝毫不松口,“这是万万不能的,你家二郎读书好,就让他写文章来,给我儿看看,指点两回也就是了。”
“这怎么能行,”杨太太大惊失色,“这指点和拜师哪能一样呢?何太太你可是答应了我们家定是能让我家二郎拜陈举人为师的,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快就定下亲事!”
一屋子的人顿时就看着姑太太陈桂花,看得她坐立不安,坐在她身边的二女儿更是神情紧张。
“呵呵,这,这要商量商量,商量商量,”陈桂花贴近了杨太太小声说道:“我那侄儿最孝顺不过的,晚些我和我爹商量商量定能成。”
杨太太面色稍缓。
张氏也低声和刘玉真商量,“老三媳妇啊,你说这叫什么事,他姑母瞧着杨家富贵,一听那媒人说就同意了,也不想想老三是她何家的儿子吗会听她的话?”
絮絮叨叨的抱怨了一通。
刘玉真这才明白前因后果,从她昨日理的帖子来看,那些想要拜师的人络绎不绝,不过都被陈世文拒绝了,杨家估计也是其中一个。不过杨家有个适婚的儿子,于是瞧上了在隔壁镇上有座酒楼的何家,想要通过结亲达成目的。
杨家在县城开绸缎庄的,县上及周边镇上合起来共有三家铺子,杨家大郎也正读书,准备着明年下场,陈桂花特地找人去他那书塾打听过的,据说是个能中秀才的。
人也好,没什么不良嗜好。
于是陈桂花就动心了,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婚事。
两家人一拍即合,陈桂花拍着胸脯保证能让杨家二郎拜入侄儿门下,但是杨家也不是个蠢的,提出要先拜师才能下定,于是就有这么一出。
刘玉真啼笑皆非。
这杨家和何家议亲,竟把陈世文给扯进来了,难怪前些日子上门的媒婆说想嫁入坡下村如今没有田地陪嫁都不行了,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这件事还得让陈世文处理才行,也不知道他那边如何了。
另一头,陈世文在收到桂枝的禀报后站起了身子,他原本的打算是宴席前再回去的,不过是表妹的未来婆家不必如何慎重,但桂枝这么一说他顿时便坐不住了,整了整衣裳走出了书房。
他先去了正厅,招待何姑父何表弟以及杨家父子的地方,这里没有剑拔弩张相反还十分融洽。何姑父和杨老爷都是生意人,和陈老太爷,陈父谈天说地的聊得正欢,杨家大郎也是个活络的,和不善言辞的陈世诚也能说上几句话,期间还不忘照顾着何小表弟。
陈世文一进门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杨老爷笑呵呵地站了起来,拱手道:“陈举人,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自上回远远的瞧见陈举人还是您中举后从省城回来去县衙那会儿,当时整个县城都轰动了。”
陈世文也回礼,“杨老爷言重了,在下忙着温习功课来晚了,还望恕罪。”
杨老爷受宠若惊,连忙又回礼,“科举要紧,科举要紧,我们如今就是亲家了,这回上门就是认认门,认认门呵呵。”
“快,大郎这就是你一直仰慕的陈举人,快快过来拜见!”
“陈举人这就是我那不成器的大儿子了,在县城的书塾念书预备着明年下场,今日带来聆听您的教诲,若能学得您的万一啊就是咱们的福分了。”
杨家大郎刚才还是一副侃侃其谈的模样,如今站在陈世文面前却有几分拘谨,作揖道:“学生杨育成见过陈举人。”
“不必多礼,”陈世文将他扶了起来,“我也不过比你痴长几岁,多学了几年罢了,当不得如此赞誉。”
见过礼之后几人分坐了两边。
陈世文随口对着杨大郎考较了几句,知晓这是个下过苦工的,脸上顿时柔和了几分,再问了一遍经义见他答得毫无章法顿时微微皱眉。
杨大郎在陈世文严厉的目光下说得越发磕绊,好不容易断断续续说完了脸上都冒出了一层汗珠。
“陈,陈举人,”一整个厅的人都关注着他们两个,其中又以杨老爷最为关切,见这样的情形顿时吓了一跳,忙问道:“我儿这是……这是……”
陈世文不答,反问道:“适才听杨老爷您说令郎预备着明年下场?”
“是是是。”杨老爷连忙回答。
“我刚刚考较了几句,发现令郎对于四书还是熟的,诗也做得不错,但是……”在杨老爷和杨大郎殷切的目光下陈世文斟酌着说道:“但是他对于四书只是通读背诵,并未融会贯通,这样恐怕……”
杨老爷和杨大郎脸色都白了,忙追问道:“如何?”
“如今科举越发的注重经义策论,令郎却一窍不通,能否考中秀才,难说啊。”这倒是实话,陈世文并没有欺骗他们,和前朝以及今朝初立时的“以诗取士”不同,如今的朝廷更注重官员的做事能力,总体而言做了大官的都是在某方面有所建树的。
纯粹的诗才越发的少。
但民间由于千百年的经验以及某些顽固不化的老秀才、老童生、老举人等还是教导出了好些适应不了如今科举规则的读书人,他们不学经义、不学策论、不讲实际,纷纷在科举这道大门下折戟。
杨大郎虽不至于此,但若是不改变那么他想要考中秀才估计得等到而立之后了。
杨老爷和杨大郎大惊失色,“那那那……”
杨老爷茫然地望着神情严肃的陈世文,又望了望关切的陈家几人以及若有所思的何老爷,恍惚不知所以。
杨家大郎年轻经的事少,如今更是眼眶含泪,闭紧了嘴说不出话来。
一个举人的话语,尤其是在科举一道上,就是有如此威力。
“杨老爷也不必担忧,”陈世文又说道:“令郎年纪不过十七,勤能补拙往后多学多练也就是了,明年可能不成但若能寻个合适的夫子,三五年之后考个秀才也不是难事。”
杨老爷眼前一亮,期待道:“那陈举人可否……”
“确有一良师适合令郎,”陈世文不等他说完便笑道:“也是巧了,前儿我才请了他吃席,严夫子是我当年在刘家族学读书时的夫子,于经义上颇有建树。”
“当年刘老太爷一去,刘家族学便关了门,严夫子这些年都在外游历前些日子刚从京城回来。杨老爷可能没听说过他,但我当年考秀才时那经义是他手把手教的。”
“严夫子如今回乡便不打算走了,若杨老爷愿意那我可写一封荐书,令郎的基础也还算扎实夫子应该不会拒绝。”
说完了这些陈世文又说道:“听说府上还有一位开蒙未久的二郎?也是巧了严夫子他想要开一间书塾收几个弟子,杨老爷也可一并带去看能否入了夫子的眼。”
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杨老爷知道自家的算盘被人知道了,在陈世文的目光下饶是见过大场面的杨老爷都脸色微红,羞愧道:“如此,就多谢陈举人了,大郎,快谢谢陈举人。”
何姑爷呵呵笑,“这都快成一家人了还叫什么陈举人啊,应该叫一声表哥才是哈哈哈。”
杨老爷听闻也是笑:“对对对,我们家大郎和何家二姑娘已定下了婚事,今日上门是认亲来的,大郎,快快重新见过诸位长辈……”
……
“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完了?”听完陈世文转述正厅这边事情经过的刘玉真再问了一遍,“何家表妹就这样和杨家大郎订婚了?”
陈世文点头,“那杨家大郎虽说油滑了些,但功底扎实,若能跟着严夫子好生学习,三年内应该能考中秀才。”
“杨家家底殷实,是一门不错的婚事。”
“可是杨太太可不是个好相处的。”刘玉真想到一开始耻高气昂这看不上那看不上还显摆她十两银子一块手帕的杨太太,顿时就对何家二姑娘的婚后生活充满同情。
陈世文诧异,“表妹嫁的是杨家大郎。”言下之意杨家大郎有出息便成。
刘玉真:“……”和这人没法说了。
过了一会儿又把他手里的书抢走,没忍住问他:“你写了荐书给严夫子,那可有想过你二哥?你二哥如今一大把年纪了也还没考中秀才呢,你怎么没推荐你二哥去拜严夫子为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