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钟宛淡然陈述着当初的事。
当初秦似名是如何参与那项活动,如何实施,怎么样将钱款洗走,包括他做得有多隐晦,一项项地捋了清楚。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证据和材料,总之各项证据直指他本人。
她本人很冷静,冷静到面对在场许多人的目光也不为所动,那种心理素质,连负责查问这些的警方都觉得佩服。
警方表示涉嫌案件嫌疑人已于一早被移送进市检察院,但还需要更深入的侦查以后才可以正式审查起诉,剩下的时间只能静候结果,如果查出秦似名真的和她父母以前涉嫌的案子有关,法律不会姑息。
至于秦忱的故意伤害。
法院立案庭已经收到自诉状,会立即立案,剩下的按流程走。
说完这些,钟宛从位置上起身,向警察道谢,然后往外走。
现在已经是上午,早晨到现在过了几个小时,她都是在这儿过的。
此时外头不是清晨那种雾蒙蒙的天,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树荫洋洋洒洒地照到地面,叫人无端有些恍惚,仿佛在这儿待了一个世纪。
警局的走廊很长很静,要走上许久,也是这时候钟宛才有些感觉。
莫名记起秦晟那天晚上说过的话,他说要是她真的选择这么做了,是没有回头路的,就像此刻只能往前走,没有转身后退的余地。
秦忱,现在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圈子里的人估计都知道了,他啊,不可能还不清楚。
钟宛出去,正好碰见在门口值班的某个朋友,她认识,过去就聊了几句天。
正好是这会儿,秦忱被人带到,两边在大厅那儿相遇了。
应该是刚接到消息被“请”到这儿来喝茶谈谈,秦忱旁边是两名民警。
两边遇到的时候他毫无波澜地看着她,钟宛同样看了对方一眼,仅仅一眼,像不认识一般地移开视线。
谁能想到昨晚之前还那般亲密的两个人,今天会形同陌路,完全敌对。
秦忱同人往里走,正要越过她时,停住了脚步。
旁边人看他。
秦忱说:“我有两句话想和她说说,很快,不会打扰你们办公事,行么。”
两人对视一眼,说:“一般情况下没这个规矩,况且她是——”
“总不可能生什么事,要办案我肯定是全力协助配合。”秦忱淡笑:“警官,您放心。”
说两句话,要不了多久。
两人找了旁边的楼梯间,静谧,没什么人。
秦忱靠在墙边,姿态慵懒,视线斜着,似有若无地打量她。
钟宛直着身子,一身她很少穿的干练套装,长发缠起一个高马尾,又涂了深红色口红,整个人看起来美艳又高冷。
丝毫看不出昨晚上素颜时,软着身子在他身边的那种柔和模样。
钟宛一向有两幅面孔的,他清楚。
平时,不着粉黛,整张脸素得不能再素,看着清纯,没有任何威胁力。
这种时候,张扬又恣意,一个眼神都能给人压迫感。
秦忱就这么看着她。
直到钟宛压不住两人之间的这种静,先开口:“你找我要说什么?”
秦忱只笑:“就是想看看,这些事发生以后你的反应。”
“我的反应?”
“是啊。”
“我的什么反应,我只有这么一张脸,再多表情你也都看过了。”
看过,是啊,确实。
她什么样子他没见过,高兴的,眼里有光的,流泪时的,带着恨意的。
可是没有哪一种像现在这样。
像现在一样——
像现在什么呢。
秦忱面上的笑渐渐就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
“什么。”
“我问你,什么时候开始筹谋的。”
“哦,这个啊。”
钟宛声线淡漫:“大概,我回来的那天晚上开始?忱哥这么聪明,应该心里是清楚的,何必还要现在再问我一遍呢。”
秦忱知道,知道现在才是她的本来面目,也是她本来想做的事。
不过是撕破了脸皮,所以她一点都不再想装。
秦忱也知道自己不该问,就是压不住。
“就是想着你最近那些主动求好,也说不清是虚假的还是真实的。”
他缓声问:“我只问一个问题,你最近做的那些,一点个人情感都没带?”
钟宛沉默了好几秒。
然后垂着眼轻笑。
“那当年的那些事情,忱哥还记得吗。”
“当年的那辆车是如何轧过他的手,如何导致他几根手指造成永久性损伤,做什么细致的事情都会抖个不停,忱哥记得吧。这些,够一个人判刑了。”
她口中的他,他们都清楚是谁。
说着,她又从容地抬手抚了抚头发:“当然,也不只是为了当年的事,单纯地想把所有的账现在算清楚罢了。”
“我们之间的账早就该结了。”
秦忱慢慢点头:“好啊,可以,挺好的。”
“心思这么深沉,这么会伪装,而我恰好又信了你的第二次。”
上一次他说栽过这种事不会有第二次,可是第二次,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栽了进去。
即使一早有过防备。
却还是控制不住。
钟宛说:“公事公办,没什么伪不伪装的,如果一定要说这个字眼,当初你怕是比我伪装得还要深。”
秦忱问:“那你回来以后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说什么以后好好在一起。”
这些天她说的那些话,她做的事,他们之间的亲密,是真的,还是骗他的。
那些情不自禁,那些主动贴合。
难道,真的完全没有一丝她的个人情感。
他不信。
“那些啊。”
钟宛重复他的话,似在考虑,在想这个问题的答案。
为什么要回去,她也不知道。
不知道是像秦晟说的那样,怕自己舍不得还是什么。
说不清,或许就不用说了。
她道:“什么都没有啊,只是想罢了,在这种问题上纠结不是你的作风,也没有任何意义,就别提了吧。”
“至于剩下的,还是到时候法庭上说吧。”
秦忱漫不经心地嗯了声:“好,我记住了。”
她走了。
秦忱眼底生凉地依然靠在那儿。
直到眼角余光,女人的身影渐渐走远,再也不见。
-
立案到开庭,需要的时间很长。
这中间就做一些证据方面的准备,钟宛没准备留什么余地,自然不会心软。
不过这几个月也出了一些大事,秦似名被带走调查,伤的定然是秦家和整个和秦家有关联的人物圈子。
秦家出事,在圈内消息震荡了好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几乎每天都会有人私底下讨论,接着开始尽量避着秦家,能不有什么牵扯就不有。
毕竟诈骗不是小罪,这要是被扯上,背景实力小一点的直接倾覆都不算什么。
秦家背景深,巩固了好多年起来的。
但到底是上市企业,因着这次事件,秦似名又攥着一小部分的股权,他出了事闹出来,那段时间企业的股价跟着受了不小的波动影响。
加之当初可不止秦似名一人的主意,多少还沾了些别人的手,跟着查了几个人出来。
这下殃及的也不止秦家。
震荡了一段时间后渐渐平稳,圈子里有人感叹这种事离奇的同时也会提到钟宛。
大部分是指责的声音,说她没有心,不说秦似名那件事,单说秦家其他人,秦家对她是有恩的,她却回过头这样搞秦家,秦似名也就算了,连带着秦忱一起。
前段时间还说他们和好了,结果人家是表面柔情似水背地毒刀一柄,这难道不狠?
对于这些声音钟宛充耳不闻,依旧办着自己的事。
她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
这两件案子,她都要胜。
转眼三个多月过去,离开庭日愈发的近。
六月的天,梅雨季节潮湿又闷热。
钟宛在做好准备的同时也完成了毕业论文包括答辩,事情安排妥当,紧接着只有案子开庭的事。
开庭那天南城下大雨,同样是六月里难得的大雨。
钟宛撑着伞在外等人,也在法院外碰到了秦忱。
对方坐着车从她身边经过,车窗开着,钟宛看去的时候恰好他过去,她只看到对方削瘦的侧脸,没看到更多。
车驶了过去,什么都不见。
之后直到快到开庭的时间,钟宛才再次见到秦忱。
几个月不见,他没有任何变化,没有因为秦家的动荡而慌乱,也不曾因为这次事情有什么忌惮。
他还是他,轻慢,随意,在外人那儿又圆滑世故,比如过来碰着某个认识的人,还能笑着递根烟上去。
仿佛马上要上的不是法庭,他也不是弱势的被告方。
人群之间,他的眼神投过来,看到了钟宛,同样也看到了她身边的李寒屿。
这些天要整理证据,她和对方经常见。
视线过来,看了眼她,又落到她旁边人身上。
之后不在意地移走,继续和人说话。
在钟宛看来,这种态度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挑衅,嚣张至极。
开庭前钟宛临时去了一趟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碰着秦忱那边的辩护律师。
对方她眼熟,看着斯文,在法庭上极为犀利,打赢了不少的官司,在这一行有些名气。
秦忱能请对方,算是准备认真应对的。
钟宛不准备和对方有什么交涉,径自走过去。
没想对方先有目的地开了口:“秦先生说了,不想丢了颜面,他可以给你一次机会,你们撤诉,这事当没出过。”
“可如果一定要打这场官司,你没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