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如青宛若被雷给当头劈了,恨不得将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磕磕巴巴道,“什……什么?”
凤如青不由得崩溃低吼,“大师兄为什么要说这个!”
荆丰说,“当时师尊说他亲手将你诛杀,大师兄不肯相信,然后等到证实你确实找不见了,便和师尊动了手,我从未见过大师兄愤怒成那样。”
“你也知道,大师兄向来性情温厚,待人更如春风化雨,对师尊更是从来敬重非常,”荆丰叹气,“我见着他将剑对着师尊,说师尊定是因为知道了你的爱慕心思才不给你活路,分明是气急之下的话,却还是把整个门中的人都吓死了。”
“还好师尊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他,”荆丰现在想起来还阵阵后怕,“后来师尊将大师兄重伤,吊在焚心崖上悔过。”
“整整三十年,大师兄日日受罡风之苦,却始终不肯出口认错,若不是后来赶上门中入选新进弟子,我爹实在忙不过来,去和师尊求了情,也不知道大师兄要被罚到什么时候。”
凤如青听着心中不可抑制的难受,连被门中人知道她罪孽心思的尴尬,都被荆丰这描述冲散了一些,她真的很想哭,鼻子泛酸,却最终还是忍住了。
听着荆丰继续道,“再后来,师尊闭关出来,对大师兄说,还能感觉你尚在人间,并未完全消散,并且给了大师兄画像,要他若是想要寻找,便去寻找。”
“那时候,大师兄和师尊之间才开始冰释,”荆丰抓着凤如青的肩,“小师姐,我们真的都很想你。”
“大师兄那么在意你,甚至不惜为你忤逆师尊,师尊也是,若是真心怪你,如何会画你入魔之时的画像那么多年。”
“当年你跌下极寒之渊,这其中定然是有许多误会的对吗?师尊他说是他杀了你,可我总觉得师尊并未说实话。”
荆丰问凤如青,“小师姐,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会入魔……”
凤如青伸手按住荆丰抓在她肩头的手掌,开口道,“是真的,我死于师尊之手,却不怪师尊,是我自己守不住本心,还害了师尊和师兄,是我受邪魔的蛊惑,最终堕落成魔。”
荆丰愣住,凤如青红着眼圈对他笑笑,打死也不敢把她还给施子真下了醉仙欲的事情说出去,否则她真怕有一天,整个宗门都知道她不仅堕落成魔,还欺师灭祖悖逆犯上。
“无论如何,小师姐,你同我回山吧!”荆丰还是不放弃,“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总归会有办法的。”
凤如青却摇头,虽然并不疾言厉色,态度也十分决绝,“我既然已经死了,便再不是从前那个我,我如今并无人魂,是个彻头彻尾的邪祟,我回去那仙山之上,连悬云山的大阵都进不去,是要做什么呢?”
荆丰那碎玉一样漂亮的眸子,染上了悲伤,凤如青又说,“况且现在不是很好吗?我听闻师尊境界高深,你如今也有六境以上,大师兄定然也很好,一切都很好,没有必要偏要扭回过去,徒增麻烦。”
“大师兄与我境界差不多,他心中始终挂念你,才迟迟不进境……”
荆丰说到一半,被凤如青接过,“你休想骗我,六境之上,乃是当年师尊的高度,你之所以能撵上大师兄,乃是因为你是双姻草本体,你小师姐虽然离开山门多年,也不是你这个小萝卜能骗的了的!”
她说着,还刮了下荆丰的鼻子,如小时候那样。
荆丰笑了下,叹了口气,终是不再说回山之事,也答应了凤如青保密,“可小师姐,那人王当真不值得你为他触动天罚。”
“值得。”凤如青笑着说,“我很喜欢他。”
荆丰还是无法相信,“可你喜欢的是师尊,师尊那么强,那么好,你喜欢他,我只是惊讶不觉得奇怪,可那人王,又哪里比得上师尊半根头发。”
凤如青带着笑意看着荆丰,“我当年不过也是痴心妄想,我入山门之时,连白礼都不如,更是烂泥一滩,多年没有进境,师尊说得对,我的确不适合修无情道。”
“至于喜欢,”凤如青看着已经比她高了许多的荆丰说,“你不知男女情爱,自然不懂白礼好在何处。”
荆丰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凤如青,他们自小长大,虽然有漫长到难以衡量的岁月不在一起,荆丰却也依旧能够看出,凤如青并不是开玩笑的。
“那小师姐……你尝到情爱的滋味了吗?当真如世人所说,酸甜又苦涩,滋味比乳糕还丰富吗?”荆丰问。
凤如青点头,“那我倒不知什么酸涩,白礼从不与我吵架别扭,我只尝到甜美,不过你就别好奇了,师尊若是知道了,小心他用溯月剑劈了你。”
荆丰又笑起来,对凤如青说,“小师姐你忘了吗,我本体是草木,草木本无情啊,即便是要我尝,我也尝不出啊。”
凤如青倒是忘了这个,“哎,你这逆天的体质,修无情道真是最合适不过,大师兄估计要很糟心,再过些年,你怕是要超越他,届时他掌门大弟子的脸往何处放。”
“那我修的慢一些,”荆丰纯真道。
凤如青见荆丰这样,心中欢喜,小师弟即便是模样变得她要认不出了,性情却始终还是那个样子,纯真清澈。
对于门中人,甚至会带着些不分善恶的维护,大抵是这些年大师兄当真没有时间理他,才没有细细去纠正他的思想。
不过这样也好,凤如青但愿荆丰一生不知何为情爱,甚至不必去细分善恶,一辈子这样纯澈天真的在山中无忧无虑地成长。
“那小师姐,你接下来非要去黄泉鬼境不可吗?”荆丰问。
凤如青点头,荆丰皱眉又说,“那我随你一同去!”
凤如青闻言连忙摇头,“不可,忘川之下皆是不能转生的阴魂,你乃是草木精魂之体,于他们来说,是最好的养料,若你下去了,没等我找到白礼,你便已经被那些阴魂分食殆尽。”
“我自己去,”凤如青说,“况且你不回悬云山去复命吗?”
荆丰面露担忧,“我晚些回去也无碍的,那不下忘川,我能帮上什么忙?”
凤如青摇头,“涉及触动天罚,你莫要掺和进来,速速回山,”凤如青不容置疑道,“切记不要与门中透露我的行踪,否则我便变换成其他的样子,让你也找不到。”
荆丰立刻点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小师姐!我一定不说,你不要变成其他的样子。”
凤如青抓着他的手腕回到殿内,弓尤站在大殿之中,凤如青转头对荆丰说,“快些回山吧,我现如今是个邪祟,无法留住仙门传信的东西,你若是想要寻我,便下黄泉寻弓尤,我有他的鬼铃。”
荆丰有些嫉妒地看着弓尤,“你们又是如何认识,何时认识,为何他早知你的消息,却不告诉我们。”
弓尤看向凤如青,他确实在一认出凤如青的时候,便告诉了她,悬云山中有人寻她几百年了。
是凤如青不许他说的。
凤如青正欲解释,荆丰自行理解道,“难不成鬼王也是师姐姘头之一”
弓尤:……
凤如青:“你别胡说啊!我可不是什么人都乱搞的!”
弓尤本来有些无语,闻言很认真地看向凤如青,“我是什么人?”
凤如青头疼地捏了捏眉心,“别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荆丰你快些回悬云山复命,我安置一下,便要下黄泉鬼境。”
荆丰这么多年没有见到凤如青,黏黏糊糊的不肯走,又担心她下忘川出事,于是搜刮身上的法宝,要给凤如青带上。
可凤如青是邪祟,没有灵力,根本无法用,最后他将拘魂鼎给了凤如青,“人王残魂在其中,你带着他下去,会更容易找到他。”
荆丰看向殿内,还是不太喜欢地皱眉,“我虽不知道他哪里偏生得小师姐的喜欢,但既然师姐说他甜,那若是救回来,他往后敢让师姐尝到其他的滋味,我便断他国运……”
“荆丰!”凤如青无奈地拍了他一下,荆丰瘪着嘴,不说话了。
凤如青收了拘魂鼎,将黏糊糊的荆丰送走,荆丰御剑乘风而去,凤如青站在石阶上欣慰地叹息,小师弟都这么厉害了。
她……还是个没有什么能耐的邪祟,贼老天就不肯对她好一点!
凤如青转身回到殿内,看到白礼气息平缓,甚至是面色红润之后,出了内殿,便径直对着站在大殿中的弓尤深深行了个十分规矩的晚辈礼。
“连日来事情繁多,多些鬼王大人几番出手相助。”凤如青神情严肃,一身殷红色长袍,乃是白礼为她准备的,看上去无甚稀奇,但烛光中一动,便有隐约的金色花纹流动起来,十分衬她的暗红色长发与眸色。
尤其是眉心妖族契约如同后宫妃嫔中流行的花钿,独特又带着别样妖娆,令她整个人如同黄泉鬼境下盛放的彼岸花,极艳,却也因着她这般端正的态度,显得极其的肃穆。
弓尤本都要习惯了她的不客气,她这样冷不防的一规矩尊重起来,他反倒像是身上长了小疙瘩,痒得直想伸手挠。
凤如青继续道,“大人模样生得英武非常,却心地柔软纯善,几次相帮,小女子感念在心,因为性情急躁,多有冒犯之处,还望鬼王大人大人不记小人过。”
她说着,又施一礼规规整整,停在垂首的姿势。
弓尤嘴角抽搐了下,英俊的眉眼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沉声道,“你有事求我,便直说,莫要做这幅模样来吓人!”
凤如青抬头笑颜如花,“大人明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