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声音越来越近,
空气犹如藏在海绵里的水分,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被人慢慢地挤出去。
丁小虎感觉头皮发麻,肺泡犹如焦炭,难以呼吸。
薄雾四散开裂,一头巨无霸大猩猩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那家伙长得比杨万春还要丑陋凶恶,脑门子上生了只宝塔般的大冠垫,浑身黑毛又长又亮,嘴角边呲出两根犬齿,时不时泛起渗人的寒光。
最诡异的是吊在它脖子上的小猩猩,指着丁小虎捂脸拍胸脯,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
大猩猩步步逼近,在距离丁小虎五六米远的地方直立起来。
随后昂起笆斗般的黑脑袋,一只手抱着小猩猩,另一只手照着它自己的胸膛狠狠拍打。
它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叫,白兮兮的唾沫星子时不时喷溅出来。
“神农附体,万兽不侵!”
丁小虎运足神农真气,指着大猩猩爆喝一声。
小猩猩吓得转过头去,趴在大猩猩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大猩猩的身形微微一顿,丁小虎以为它被神农诀镇住了,没料想大猩猩的停顿仅仅维持了不到半秒钟,它突然拍打着胸脯冲了过来。
丁小虎顿时懵了,神农附体不管用了吗?
梧桐坡上的大秃鹫和大青蛇都能镇住,到了摩天岭不管用了?
不可能,肯定不是不管用。
刚才在山脚下吓走那么多能吐毒瘴的绿树蛙。
神农巡山,万兽规避,难道这只大猩猩不属于万兽之列?
“呔!再往前走我就不客气了!”
重新吼了一声,丝毫不见效果。
眼见着大猩猩已经冲到了近前,丁小虎抡起大木棍,照着它的脑袋砸了过去。
“嘭”
“咔嚓”
大木棍断成两截,大猩猩前进的趋势丝毫未减。
好汉不吃眼前亏。
孙子兵法,围魏救赵。
丁小虎用尽吃奶的力气,将断裂的木棍扔向挂在大猩猩脖子上的小猩猩。
乘着大猩猩挥手拍打木棍的空隙,丁小虎撒腿就跑。
“呜啊哇”
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枝叶乱飞,百草断折。
大大小小的碎石泥块,沿着斜坡噼里啪啦直往下落。
大猩猩的行动太迅猛了。
为了逃命,丁小虎绕着树跑。
他以为树木可以阻挠大猩猩的行动,没曾想大猩猩根本不管,横冲直撞,遇到小树根本不避。
碗口粗的小树被它撞得四分五裂,好几次差点抓到丁小虎背上的竹篓。
怎么办?盲目乱逃肯定不是办法。
丁小虎把心一横:顾不得那么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前面瀑布边上有棵歪脖子树,蹭蹭蹭往树干上连踩三五脚,丁小虎来了个腾空转体鹞子翻身。
大猩猩傻不拉几往前冲,追踪的目标陡然消失。就在它一愣神的工夫,丁小虎抓住小猩猩的胳膊,两只脚在大猩猩的后背上猛地一蹬。
大猩猩收不住前冲的惯性,加上丁小虎在它后背上加了把力,庞大的身子刹不住车,像座小山似的朝着瀑布扑了过去。
瀑布边上遍地都是青苔,大猩猩立足不稳,惨嚎一声摔落悬崖。
“呜呜呜”
小猩猩竟然哭了起来。
丁小虎把它夹在胳肢窝里,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猴…崽子,你…不能怪…我。是你…爹先要杀我的,我属于正当防卫。”
小猩猩就是不管,拍胸脯捶脑袋哭得更加凄惨。
“没完没了了还?”丁小虎照着它的屁股就是两巴掌,打完了接着说:“事情是你挑起来的,你小子不抢老子的小鸡腿,小爷能让你爹死翘翘吗?”
不识抬举的东西,为了不让它们家断子绝孙,丁小虎是冒着生命危险留住小猩猩的。
小猩猩止住悲声,丁小虎以为它想通了,手上的力道稍微松了松。
“呲溜”
小猩猩突然挣脱,蹭蹭蹭跳到树上。
猩猩体重太大,一般成年猩猩不在树上生活。
但是不代表它们爬树的本领衰退。
丁小虎追赶几步,小猩猩已经跑没影了。
是非之地不能久留。
这种群居动物,指不定小猴崽子回去搬救兵呢。
丁小虎收拾好背篓,加快脚步往山上爬去。
迷雾重重,能见度仅仅十几米。丁小虎一边搜索,一边顺着山势往上攀登,顺路系上红布条,以防迷失方向。
随着山势增高,沿途的中草药逐渐增多。
黄芪、灵芝、当归、何首乌、黄精、石斛、杜仲、山茱·萸采了不少,还挖到五颗人参和几株七星草。
但是人参的年数不长,品种也不是血参。
丁小虎头都大了。
南方大山里人参不多,难道百年野山血参只有北方才有?
不可能啊,不多和没有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不管它,稍微休息一下再往上去,找不到百年血参老子不回去了。
找了个避风有遮挡的地方,丁小虎吃掉半只烧鸡和半袋子长豇豆,靠着山石打了个盹。
迷迷糊糊,脑袋上突然传来一阵钻心剧痛。
想都没想,一拳直接砸了出去。
就听到“嗷啊”一声惨嚎,那只小猩猩被丁小虎的拳头震得飞了出去。
丁小虎的脑门子上鲜血淋漓。
“奶奶的,敢拿石头砸我?”
丁小虎怒不可遏,顺着小猩猩的惨嚎声追了出去。
惨嚎声越来越急,停留在同一处地方。
丁小虎摸过去一看,小猩猩抓住小树枝挂在峭壁上。那峭壁滑不溜秋,小东西手舞足蹈根本抓不到可以着力的地方。
那棵小树枝已经折断,只有一圈树皮相连。
“上天有好生之德,留你一条猴命。”
丁小虎抓住小树枝,把小猩猩揪了上来。
那家伙吓得魂不附体,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珠子盯着丁小虎滴溜溜乱转。
丁小虎甩手一个大头皮,拍得小猩猩龇牙咧嘴。
“敢拿石头砸我?小小年纪报复心挺强的啊。”
捉住小猩猩的胳膊,丁小虎把它顶在树干上骂道。
小猩猩挣扎了几下,眼睛里掉出两颗眼泪。
猴子竟然会哭?
丁小虎忍不住心头一酸:不管怎么说,都是我害了它爹的性命。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人家跟踪报复,也是情有可原。
“你走吧,你爹的事,我很抱歉。”
把小猩猩放落地面,那家伙连个谢字都没有说,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它落寞凄凉的小身影,丁小虎的视线开始模糊。
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自己还有嫂子和妹妹相依为命,小猩猩可能什么亲人都没有了。
“嗨,你去哪里?”
丁小虎跟了上去。
小猩猩好像丢了魂似的,低着头踽踽独行,偶尔抹一下眼睛。
约莫走了半个多小时,它在一处黑黝黝的洞口停了下来。
“呜呜呜”低声抽泣。
那座洞口动了一下,好像一条手臂,轻轻地放在小猩猩的脑袋上。
不对。
不是洞口。
是一只靠在石壁上,奄奄一息的大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