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同学们,丁小虎深深地叹了口气,他拍着左青青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不容易啊,这帮孩子们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了?我们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左青青抿着小嘴唇,顿了顿,她接着说:“不过也确实可怜,那个厨师长太可恶了,什么东西都往饭菜里丢。”
“故意丢进去那是不可能的,这是工作态度的问题。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的食材也是有问题的。”丁小虎的眉头皱了起来。
“食材能有什么问题?”左青青不解。
丁小虎把香烟头摁到地上掐灭,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左青青的问题,而是拉着她往门卫室走了过去。
看门的王大爷其实是王校长的亲爹,只是他们父女俩比较低调,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
王大爷喜欢写诗,看到丁小虎走过来,特地从柜子里拿出他编撰的诗集给丁小虎看。
夸了他几句,老头乐得合不拢嘴:“小虎啊,你觉得咱爷儿俩合作,出本大青山桃源诗词集怎么样?”
丁小虎把手摆得跟拨浪鼓似的:“王大爷您饶了我吧,诗词讲究美学沉淀,我脑袋里装的都是菜园子,让我种点水果蔬菜还行。”
听他提到水果蔬菜,王大爷的眼睛里陡然一亮,随后又黯淡了下去。
他把诗词集放回到柜子里,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说:“老龙口水果算是出了名了,大卡车三天两头从镇西头走,也没见你往黄泥中学送过一颗。”
没想到王大爷会来这么一句,臊得丁小虎无地自容。
左青青拿起芭蕉扇给王大爷扇风:“原来老爷子喜欢吃水果呀,明天让郑强和柳金水给您带两筐来。”
丁小虎灵机一动,他大手一挥说:“两筐怎么够?每人每餐一个水果,黄泥镇中学的水果老龙口免费送了。”
“对对对,我怎么没想到同学们呢。”左青青跟着附和。
王大爷惊得老花镜滑到鼻梁上。
他低着头,透过眼镜架盯着丁小虎说:“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整个黄泥中学一千六百多人,每人每天两只水果,这可是笔不得了的钱呐。”
“老爷子,我丁小虎就是种水果的,说出来的话,还能心里面没有数吗?”
丁小虎挨着王大爷坐了下来,他眯着眼睛想了想,问王大爷说:“王大爷,听说咱们学校的伙食不咋滴,新来的厨师烧的菜不好吃。”
王大爷立马火冒三丈,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大茶缸里面的茶水飞得到处都是:“何止伙食不好?潘富贵就是头欲壑难填的贪心猪。自打他接手学校食堂,买的是变了质的腐烂菜,还把食堂里的工人全部换成了他们村的人。”
丁小虎假装吃惊:“原来的安师傅呢?为什么要把安师傅换掉呀?”
“别提了,小安是个实在人,在咱们中学食堂干了十二年了,同学们没有一个吃坏肚子的。现在换成潘富贵,已经有十几个同学去医院挂过水了。”王大爷越说越激动,把潘富贵的底统统抖了出来。
他说潘富贵是黄泥镇首富钱万两的表舅哥,钱万两通过上面的关系,把兢兢业业的安师傅赶走了,换了潘富贵进来。这次事件牵涉到的人物来头太大,王校长向教育管理部门反映了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说到这里,王大爷停了下来,他端起大茶缸喝了口水,擦了擦满是皱纹的嘴巴子,压低声音问丁小虎:“知道王校长为什么要去省城开研讨会吗?”
丁小虎摇了摇头。
“告御状。”左青青随口说了一句。
王大爷浓眉一挑,竖着大拇指表扬左青青:“大妞聪明,状元郎没有想到的事情被你想到了。王校长这次去省城开研讨会,就是顺带告御状的。本来那种狗屁研讨会,她根本不愿意去。潘富贵不是拎着铲刀恐吓王校长吗?倒要看看他们口中的大人物还能横行到几时?”
“让上面派人把他们统统抓走,把这些害人精赶出黄泥中学。”左青青挥舞着小拳头,清澈的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就像守了一夜,快要看到日出时的样子,
面对慷慨激昂的王大爷,和跃跃欲试的左青青,丁小虎却是轻轻地皱起了眉头。
这件事怕是不会像他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如果没有足以镇得住他们的大人物出面,王校长的状纸等于白搭。
但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乎人们的想象,就在左青青和王大爷在门卫室里畅想未来的时候,一辆银灰色别克商务车停在学校门口。
王大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刚想询问,一个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中年人夹着公文包从商务车里走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是一名穿着灰色小西装套裙的细眉毛女人,细眉毛女人踩着高跟鞋,擎着遮阳伞急匆匆赶上来:“彭局您慢点,太阳火辣辣的,晒伤了皮肤怎么办?”
一看两个人就是那种说不清楚的关系,不过溜光水滑的中年人没有理她,而是绕着学校大门来回走了几步,随后把两只手插在后腰上,扭了扭身子说:“不得了啊,这么小的一座学校,竟然让黄老操碎了心。”
“可不是嘛,说起来这座山沟沟里的学校很有名呢。每年升学率都是省里面数一数二的存在,前年出了个全科状元郎,黄老特别关照也在情理之中。”
第三个人从商务车里走下来,是个三十五六岁的男人,身材瘦削挺拔,带着一丝书生气。
他总是适可而止地和前面的一男一女保持两米左右的距离,这家伙长得一表人才,但是总让人感觉到有股子阴森森的鬼气。
“升学率高了不起了?出了全科状元郎就能为所欲为?”溜光水滑的男人阴沉着脸,说话的语气明显不痛快起来。
王大爷“呃”了一声,那名打伞的小西装女人冲着他招了招手:“老大爷你过来,把你们管事的孔祥玲校长喊出来,这位是清江市教育局的彭局长。”
彭局长?还是清江市教育局的?
丁小虎微微一怔,王大爷手搭凉棚小跑过去,眯缝着昏花老眼,凑到溜光水滑的中年人面前,仔仔细细瞧了半分多钟。
他把手在衣服上搓了两下,伸出去做出欢迎的手势:“原来是彭局长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溜光水滑的中年人没有理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对着那名三十多岁的瘦削男人说:“来之前没有通知他们吗?怎么连个迎接仪式都没有?”
瘦削男人哈着腰紧走几步,趴在溜光水滑的中年人肩膀上低低地说了几句。
溜光水滑的男人“哦”了几声:“算了,既然是黄老交待过的,欢迎仪式不搞也罢。”
王大爷弓着腰伸着一双大手,乐呵呵的笑容还没有从他脸上消失,这会儿被彭局晾在一边,老头子好不尴尬。
丁小虎咳嗽一声走出来,他装模作样望了望天,又蹲下·身子看了看地。搂着王大爷的肩膀说:“王大爷,麻烦您招子放亮点好不好?这种高高在上的大老爷怎么会跟您握手呢?咱们是山沟沟里的泥腿子,人家以前也是泥腿子,只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年,早就镀了金啦。”
“小伙子,指桑骂槐,你说呢?”小西装女人竖着细眉毛,指着丁小虎骂道。
“呵呵呵。”丁小虎嬉皮笑脸地围着她转了两圈:“骂谁也不敢骂您呐,您是局座身边的体己小红人,要骂也是局座夫人骂您才对。”
“你说什么?”小西装女人大怒。
“说你勾搭野男人呀。”左青青突然从丁小虎背后探出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