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也休想给我戴高帽!”
郭桂芳嘿嘿一笑,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理直气壮的道:“朝廷大事我等小女子自不便插手,但我郭桂芳毕竟是你吴家用大花轿抬进门的媳妇,吴家的事我是有资格说道的。
吴世璠,你觉得我说得对么?”
瞧这语气,哪里像是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分明就是一个居家过小日子的小妒妇。
见她一口一个吴世璠的,吴世璠倒也不以为恚,穿越者最大的优势就是能放得下架子,同时也明白她的意思,帝王家事很大程度上不就是朝廷大事,国家大事么。
他不动声色的笑道:“这个自然,郎君主外,娘子主内,才能家室和睦,万事兴旺,自古皆是如此。”
郭桂芳狡黠的一笑,颇为得意的道:“吴家的家业哪些人出过大力,哪些人在挖墙角,相信皇上心里有数。到了必要的时候,你且看看,到底是哪些人会为你遮剑挡刀,难道会是那些外臣么?
孰重孰轻,孰亲孰远,臣妾希望皇上能拿捏好分寸。”
似乎意识到自己一口一个吴世璠的有些唐突,终于还是改回了称呼。
吴世璠深深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道:“桂芳,朕是大周的皇帝,不是哪些人的皇帝,若朕真那样做,大周的百姓又会如何看待朕,这个朝廷就没有存在的意义,正如清廷口中所言,朕就是伪皇帝,大周是伪政权。
如果一个国家和政权,口中天天嚷着为天下百姓谋利,实则为少数特权阶层牟利,那这个政权就是伪政权,天下人就有资格来推翻它!”
郭桂芳惊讶的看着他,吴世璠这番话已经远远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和格局。
毕竟为天下百姓谋利只是一种政治口号,能真心做到的几乎没有,相反叫得越欢的人,暗地里坏事做得越多。
“另外,朕已经不在是小孩子了,总有一天,你们会明白朕的良苦用心的。”
“多谢皇后的鸽子汤,朕吃饱了,也该走了。”吴世璠说完,起身离座,转身就走。
“皇上......”
“太祖高皇帝孝期未过,侍寝之举不合时宜,请皇后勿再提及!”吴世璠慌忙摆了摆手。
“.........”
郭桂芳正羞愧着,突然又见他驻足,背对着问道:“桂芳,我且问你一句,若真有那么一天,大周要亡了,你会怎么做?”
郭桂芳咬了咬嘴唇,语气果决的道:“臣妾身为皇后,断无生理,唯有一死殉国!
一束白练而已,臣妾定能做得到。”
吴世璠身子微微一震,此时他又想起了昨夜梦中的情形,听见郭桂芳如此真实的述说,顿时有一种再次陷入梦境的虚幻般的感觉。
希望这不是冥冥之中上天的某种暗示。
隔了半晌,他突然道:“很好!桂芳,若真能如此,你绝对当得起我大周皇后的尊号!”说完,大步而去。
这份果断与自信,睿智与深邃,还是自己熟悉的小郎君么。
郭桂芳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眼神慢慢变得朦胧而凄迷起来。
…………
出了郭桂芳的宫室,在出后宫的途中,路过贵妃卫芙的宫室,他刻意驻足片刻,抬眼望过去,只见宫室内灯火稀微,一片静谧,微微叹了口气,迈步出了后宫。
卫芙的父亲卫朴曾是吴三桂最喜欢的女婿,此人有勇有谋,果敢忠义,所率之部素养为全军之冠,只可惜三年前在长沙与安乐亲王岳乐部的激战中殉难,吴周也因此失去一员大将。
若非如此,大周的大将军当有六位,而不是如今的五位。
这卫芙性格恬静,不善与人争斗,父亲一死,在朝中也失去了靠山,便愈发低调安分了。
从心理层面上来讲,吴世璠更同情卫芙一点。
但郭桂芳今晚的一席话,确实也给了他新的启示。
在那个明亡清兴,强人辈出的乱世;吴三桂审时度势,纵横捭阖,从一名镇守三海关的明朝总兵,一步一步成为清廷雄踞一方的藩王,再到开创一个国家政权的开国帝王。就是因为身边聚拢了一批宗亲外戚,也包括一些故交知己。
这些人跟随着他从山海关打到顺天府,从顺天府打到陕西,河南,再到四川,云贵,最后又成为吴周的开国元勋;这些人作为创业的原始股东,自然有资格分享利益的。
可以说这些人早已与吴周政权休戚一体,荣誉与共,血脉相融,再也难以分离。正所谓成也如此,败也如此,既然已经威胁到了国家政权的正常秩序,朕就必须要出手整顿了。
一路思索着回到御书房,又拿起老油条们精心创作的《论武备疏》细细阅览,脑海中渐渐浮现这帮老油条的面孔,个个脸色阴沉,目光阴鸷,都是不好惹的主。
“朝廷权利的斗争,没有一方是好惹的。”
“只要有利益冲突,就有争斗,此乃千古至理。”
“三藩之乱又何尝不是原辽东军事集团和满清统治者之间利益分配不可调和的结果呢……”
作为一个少年皇帝,切不可被哪一方牵着走,如何平衡好各方利益,也是考验一个帝王谋略和智慧的时候。
这还仅仅是内政,更迫在眉睫的是军事层面如何实现战略破局。
清廷的平叛大军不会因为你大周的内斗而停下进攻的脚步。
放下奏书,从御桌上提起毛笔,迈步走到堪舆图前,把这几天思索的方略重新评估了一番,以贵阳为起点,开始画线,曲曲折折间,毛笔最后停在了南京的位置上。
略一思索,又在南京的位置上重重画了一个圆圈。
“晋家南渡日,次地旧长安。
地即帝王宅,山为龙虎盘。
金陵空壮观,天堑净波澜。
醉客回桡去,吴歌且自欢……”
吴世璠吟完这首诗,用笔尖重重戳了戳圆圈,喃喃自语道:“南京,金陵,朕就选中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