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兽崖一战,消灭清军四千六百余人,俘获战马七百余匹,缴获鸟铳两百五十多杆,弹丸二十箱;火炮铁球两百来箱,合计一万多发;另有火药一百箱,火炮,兵器……吴军伤亡六百余人,毫无疑问,战果丰硕。
辰州一带吴清两军的人马,在火器和人数上已差别不大。
最大的差距大概就是在披甲率了,清军除了八旗军,一般绿营兵也是有穿纯棉甲的(赵洪,李浩那股纯炮灰的降兵不算),而辰州吴军的披甲率把阵亡清军的扒下来穿,也不足百分之五十。
但还是那句话,没有枪,没有炮,没有甲,敌人都给咱们造。
察尼大将军看起来有成为运输大队长的潜质。
敌协领豪尔朵,希里图率人爬上崖顶时,吴军秘密小分队炸崖任务已完成,便撤了;那块猿头巨石滚下后,虽碾死一大片清军,但未能按设想完全堵住敌后路,清军又奋力抵抗黑龙滩杀来的吴军,以至大部清军从巨石两旁间隙逃出。
毕竟,巨石能停在何处,非人力所能控制。
察尼大军两仗死了一万多人,遗失火器兵器,战马无数;会老实一段时间,吴世璠正好有机会关注云贵平叛和整理一些内务。
暂时或长久的和平,都是通过战争打出来的!
“嗯,朕都知道了,退下吧。”
听完军情禀报,吴世璠挥了挥手,让信兵退下,吃了早膳,进书房阅了一堆督察院和六科给事中派专人送来的奏折,然后皱着眉头走进战前指挥部。
径直来到堪舆图前,目光盯在位于云南边境一个叫兴朗城的地方。
吴国贵离开后,仅过了三天,又一个惊人的消息从云南传来------盘踞蒲甘(缅甸的旧称)云南边境的前明朱红珍洪兴政权也组织人马,趁机越境杀向云南,妄图端掉留都昆明!
康熙元年夏,朱由榔殉国于昆明篦子坡,永历政权宣告覆亡;世人多以此作为南明覆灭的截止时间,也有少数人认为应以康熙二十二年,施琅水师攻陷台湾,奉永历正朔的郑氏政权覆灭为终止。
事实上,永历帝殉国后,还有极少一部分明军继续往西南撤退,最终在云南与缅甸边境的澜沧(清初澜沧与现在云南澜沧范围有所不同)一带建立了一个小政权,奉明室后裔朱红珍为核心,坚持抗清斗争。
朱红珍原名朱璟淳,前朝太祖之子韩王松的后代;崇祯殉国后,他四处逃窜,于永历三年加入朱由榔阵营,授奉国将军,参与朝政。
康熙元年冬,朱璟淳被汪公福,吴三省,祁磊等人拥立,建元洪兴,改勐朗坝城为兴朗,作为王城,朱璟淳改名朱红珍。
洪兴小朝廷团结周边蛮苗,笼络土司,休养生息,硬是在深山僻壤中恢复了些生气,并于洪兴五年开科取士;洪兴七年,吴三省挥师伐清,兵败撤回。
吴三桂起兵后,洪兴政权就准备火中取栗,因当地土司作乱,未遂。
如今吴周政权形势困顿,他们便又跳了出来。
“当年朱由榔逃亡缅甸都被擒了回来,偏偏对朱红珍放过一马,大概是养寇自重之策;起兵后也无暇顾及了,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一大隐患。
贵州土酋闹事,云南驻军调往贵州,兵力空虚,难挡朱红珍军队进攻!
昆明是留都,吴周兴源之地,宗室功勋家室财产聚集之所,不容有失!”
吴世璠盯着堪舆图,思绪良久,喝道:“方英!”
“臣在!”
“速拟一份圣旨,调黑龙滩五千人马火速回滇,交云南留守总管线域大人指挥,授吴国贵滇黔平叛戡乱大将军称号,全权负责云贵两地军务,文武百官须鼎立协助,责无旁贷!”
“明白!”
方英拟好旨,吴世璠盖了皇帝玉玺和大元帅军印,让人火速发走。
处理完洪兴小朝廷犯滇之事,吴世璠心中稍稍镇定了些,走到桌案边坐下,端起一碗普洱茶,一边细品,一边思谋其他事情。
当皇帝虽然锦衣玉食,享尽荣华富贵,但确实是一件很烧脑子的活。
这时,一名侍随走进来禀报,“皇上,辰州知府罗仕鸿有事求见,正在府邸外候着。”
“他有何事!”吴世璠放下茶碗问。
“罗大人说眼下正是春播时分,他代表辰州百姓,恳请皇上主持一年一度的春播礼典!”(受小冰河期影响,气温比后世低许多,康熙初年的广东下雪的,春播要比后世晚很多。)
“朕看是他自己的想法吧,非得拉上辰州百姓。”吴世璠笑了笑,又道:“农桑乃民生根本,这等鼓舞耕作之举,朕再忙,也是要给面子的!”说着,起身迈步出了指挥部。
府邸门口,罗仕鸿和辰州一干属僚正在恭候,一见小皇帝出来,皆大喜过望。
“臣罗仕鸿率辰州大小官员参见皇上!”
“臣等参见皇上!”
吴世璠点点头,驻足扫了一眼,最后盯住这位辰州的父母官。
虽说占据辰州知府官邸有些时日了,但一直忙于军务,还是第一次见这位知府大人。
只是一眼看下来,颇让他感到有些意外。
这罗仕鸿须发皆白,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瞧着有七十好几的样子,这个年纪还在当知府,历朝历代都属罕见。
这等古稀之人,居然还在任大周四品知府,这事有点反常。
正纳闷着,罗仕鸿开说了,“皇上亲主春播礼典,真乃圣明天子之举,我辰州百姓之福,大周社稷之福也!”
众属僚也跟着称颂。
“嗯……行,那朕就随你们走一趟吧。”
“来人,备马!”
“罗知府岁数大了,也给他备一匹!”
“哦,罗知府……还能骑马么?”
“当然能,谢皇上隆恩!”罗仕鸿大喜。
昔吴三桂还是平西王爷时,每逢春耕,春播,秋收等农事季节,都会作秀一番,以鼓励农夫勤恳耕作;大周政权建立后,这项制度一直保留着,即使战事紧急,也绝不怠废。
不一会儿,吴世璠骑着白马,在罗仕鸿,一群辰州官吏陪同,两百禁卫军的护卫下,离开府邸,向郊外行去。
“罗知府是哪里人氏?”吴世璠问。
落后一个马位,骑得还算稳当的罗仕鸿忙回道,“谢皇上关心,臣是陕西米脂人。”
“哦,今年高寿几许,为官多少年了?”
“回皇上,臣今年七十有二,若从天启三年做县衙役算起,已有五十六年矣!”罗仕鸿颇为自豪的道,还刻意把做衙役的履历也加上,事实上官和衙役是完全不同的等级。
吴世璠吃了一惊,这份资历与刑部尚书郭昌倒有得一拼,颇感兴趣的问:“能否详细说给朕听听。”
“遵命。”
“皇上,臣祖上三代都是吃衙役这碗饭的,臣十六岁任米脂县衙役;崇祯十年任米脂县巡捕头,永昌元年,臣任天保县令;李自成败亡后,臣于顺治元年任延安府通判……
但臣堂堂汉人,岂能为鞑虏驱使,毅然去职,率全家逃离陕西,后在永历朝廷谋得湖南桃源县令一职。
嗯……后来湖南被清军占了,臣不得已出任沅陵县令;后先帝领兵进湖南,臣率众打开县城门,有幸擢为辰州知府,一直兢兢业业为大周朝廷办事,为百姓造福至今也。”
罗仕鸿说完,舔了舔嘴唇,似乎有口干舌燥之嫌。
天启,崇祯,永昌,顺治,永历,康熙,昭武,洪化!
奶奶的,这老头历经明,顺,清,周四朝,八位皇帝一个没拉下,堪称一部官场活字典,见证了明亡清兴周起,半个世纪风云变幻的骨灰级人物!
真乃我大周国宝也!
吴世璠越想越觉得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