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轰,轰……”
一通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后,山峰下里许的范围内烟硝滚滚,滚滚烟硝中人喊马嘶;徐治都率领的这只一万人的先头部队早已不成阵型,死的死,逃的逃,场面一片混乱。
过了良久,烟硝渐渐散去,百丈内的范围内到处是断尸残骸,惨不忍睹;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整齐队伍转眼就成了一群零散四处,相顾骇然的残兵败将。
这些士兵敢发誓,自打从娘胎出来,就从没见过如此猛烈的爆炸。
“提督大人何在!”
“提督大人,你还活着么!”陈铂骑马来回奔跑,焦惶的嘶喊。
“废话,吴周未灭,老子怎么能死!”只听一声怒吼,身材魁梧的徐治都抖了抖头,从一处荆棘从中钻了出来。
只见堂堂提督大人头盔失落,须发凌乱,烟硝熏得黧黑的脸膛上被荆棘划得血迹斑斑,一双眸子里尤带着震惊和惶恐,这副模样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提督大人!”陈铂大喜,赶紧拍马奔过去。
“他妈的,千小心,万注意,还是着了吴应期的当!”徐治都嗔目咆哮道。
说着,刷的抽出手中宝剑,怒吼:“本提督今日发誓,不灭吴应期,誓不为人!”
也难怪,前不久刚刚受朝廷嘉奖,升为湖广提督。这不,屁股还没坐热就莫名其妙的吃了一场败仗。
大帅和总督大人都在后面看着呢。
“陈铂,你骑马跑来跑去作甚,速速清点人马,报上伤亡!”徐治都气急败坏的抖剑喝道。
“报!”
“报大帅,我军先头部队在前方山峰遭遇吴军伏击,死伤两千余,提督大人正在整顿人马!”
听到前面爆炸声不断的勒尔锦早就命令全军停下,静待前方来报,一听这等消息,顿时气极,怒骂道:“徐治都,宿将也,竟遭吴军埋伏,实属无能之极!”
蔡毓荣一指信兵:“个中情形,速速道来!”
信兵道:“提督大人已足够小心,先派人搜山,再用火炮轰半个时辰,眼见埋伏吴军逃过山顶,仍用火炮掩护全军过峰,怎知山顶竟还藏有吴军,百来只炸药包扔下,威力骇人,结果就搞成这样子了……”
蔡毓荣略一思忖,道:“大帅,徐提督的战法没有问题。咦,本总督就奇怪了,火炮轰这么久,居然轰不尽吴军,这事当真蹊跷。”
“莫非吴军都是会钻洞的耗子!”勒尔锦冷笑道。
“吴军撤了没有!”蔡毓荣喝问。
“没再见炸药包扔下,定是撤了!”
“速速派人占据山顶,仔细搜寻吴军隐蔽之所!”
“是!”
勒尔锦厉声道:“令徐治都整顿人马后,继续率部开路,勿必小心谨慎,不可再犯此等疏忽,否则本帅绝不轻饶!”
“明白!”
…………
半个时辰后,待士兵清扫了战场,占据了山峰;勒尔锦和蔡毓荣在亲卫军的护卫下登上山顶。
“大帅,这里有一处吴军隐蔽之所!”一名士兵叫道。
二位大员快步走近,只见林木间有一座z字形土堆,土堆前下嵌入处有一只塌陷的土洞,后嵌入处是一道上宽一尺厚两尺半,下宽四尺,长五尺的简易弧梯形坑道。
蔡毓荣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又跳下坑道,试着藏了藏身子,再爬出来,拍拍手道:“大帅,吴军这土堆设计得极为巧妙,每只土洞后有一只坑道,足以利用土壤厚度抵挡火炮轰击!
这是谁想出来的,简直不可思议!”
勒尔锦皱起眉头,狐疑道:“按理说,炸药包重量不轻,虽有高峰优势,但想落到袭击地点,也需投掷百步开外,再以弧线落下,此等大力者世所罕见!
“大帅所言极是,炸药包若太轻,太重都掷不远!”
蔡毓荣点点头,又道:“昔秦末张良募大力者隐于博浪沙,掷百二十斤大铁椎狙击始皇嬴政,那只是太史公的虚妄之言,不足信也;何况,百只炸药包从不同方位掷下,何来这许多大力者。
所以,本总督也极为纳闷!”
“此事当真古怪!”勒尔锦抚颌惊疑。
“既由人力来掷,那挖洞又作甚?莫非诀窍就在这塌陷的土洞里。”蔡毓荣突然灵机一动。
“来人,刨开一只洞看看!”
很快,一只塌陷的土洞就被刨开,只见里面垒砌的石块已被炸碎,一片焦黑,隐约是火药炸过的痕迹。
两位大员蹲在洞口,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钻研其中奥妙。一名信兵爬上山顶,“报告大帅,我军先头部队在前方五里处罗家峰又发现吴军埋伏!”
两位大员吃了一惊,顾不得研究洞了,齐齐站起身,目光望向远处的罗家峰。
蔡毓荣忧心忡忡的道:“此处到老虎沟,连绵五座山峰,这样搞下去,一万绿营兵还未到达,就给炸没了!”
勒尔锦却不以为然,没心没肺的道:“绿营兵不就是为我八旗开路的么,死是难免的。一旦到了老虎沟,吴应期区区数千人马,万难抵挡我八旗大军!”
身为汉裔八旗的蔡毓荣倒是有点同族良心,沉默一会儿后,委婉劝道:“大帅,我部虽号称五万大军南下,其实不过三万五;一万水师驻扎夷陵,五千驻常德,岳州,长沙等地;如绿营兵死伤惨重,于军心不利,且我军人数优势将大打折扣!”
(荆州军团攻占岳州,常德,长沙等水系发达之地后,水师便开始缩减,不少归为陆战兵。)
勒尔锦眉头一挑,“本帅倒有一条稳妥之计,可减少无谓伤亡。”
“仁庵(蔡毓荣的字)愿听其详!”
“改变开路方式,少许绿营兵走通道,大部沿山顶搜寻过去,吴军无居高临下之优势,炸药包威力不能集中发挥,我军伤亡自将锐减!”
“好计!”蔡毓荣赞道。
“报!”这时,又一名浑身挂满刺伤,狼狈不堪的暗探爬上山顶。
“报大帅,老虎沟五千吴军正漫山遍野的挖坑打洞,整个老虎沟方圆一带的山峰,峡谷,地面,都是坑坑洞洞,也不知要干什么。”
“完了,咱们刚才所见土堆只是个例,真正大规模坑道怕是在老虎沟一带;如此,吴军隐蔽到位,冷不丁投放炸药包,我军纵使人数再多,火炮再猛,想突破老虎沟也是万难!
大帅原本也想准备炸药包和吴军来对轰,先前无投掷之术,如今吴军如此布防,纵使炸药包也难以有效伤到对方!”
蔡毓荣立马醒悟过来。
刚刚心情宽慰些的勒尔锦立马又不好了,跺脚骂道:“无能察尼,让吴军抄了后路,始有今日困局!就让他等死吧,等死吧!”
蔡毓荣忙劝道:“圣上那道敕谕下得太急,贝勒爷没得选,仓促之下留了后招的,只是吴军太狡猾,竟采用长途包抄之计。”
“无能就是无能!”
“圣上只看战报,不会听我等任何藉口!”
“这个察尼,是要毁了本帅一世英明!”
待年轻大帅的火气小了些,蔡毓荣低声道:“看来从陆地攻辰州,已属万难,那条奇袭之计是否可以用了。”
勒尔锦点点头,眸中闪过一丝阴狠。
………
…………
由于清军采取了沿山顶搜寻的开路方式,外围阻击战便从通往老虎沟的数座山峰中打响。
这种改变出乎吴应期的预料。
打仗历来就是随机应变的,不可能等你什么都策划好了,再有条不紊的进行。
那不是在打仗,是在编制电脑程序。
“轰,轰,轰……”
“嗖,嗖,嗖……”
虽无先前明显居高临下的地利优势,但山峰有起伏,加上吴军在暗,清军在明,优势还是明显的;隐蔽于藤蔓野植中的吴军先是发一通鸟铳,再射一阵冷箭,射杀一批清军,然后迅速撤离至坑道里。
待清军逼近山头,隐蔽在坑道里的吴军直接点燃小型炸药包扔过来,猛炸一通,间续扔完了就炸掉土洞,借着硝烟弥漫之际,迅速撤离。
炸药包剧烈的爆炸不仅杀伤清军,且引起山火,无形中阻挡了清军前进。
清军每占据一座山头,还是要付出一定的伤亡,且进展缓慢。
如此,为老虎沟吴军抢筑坑道防御体系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在吴应期的淫威下,五千汉子发挥出愚公移山般的极限能力,挖坑,打洞,做掩体,平均每人每日只休息两三个时辰……队伍中的虎威营老兵都是参与过岳州防御体系建构的,对于构建工事一道颇为在行。
各种因素的结合下,前后花了十来天时间,一片基本按照吴世璠设计的四防,四能的坑道防御网络竟奇迹般的建成了。
同时,又抓紧最后的时间抢制出一批楯车,木栅,木盾……另外,夜里偷偷派人去拾集清军打过的火炮铁球。
还是那句话,就是炸药包的数量不太够。
与此同时,勒尔锦大军在共计伤亡近四千绿营兵后,终于抵达了老虎沟。
大周洪化元年,五月初的一个清晨,一场不同于中国历史上任何一次阻击战形式的战役,正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