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独角戏
火辣辣的日头渐渐爬到中天,已经接近晌午时分,郑家大院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大鱼大肉,那些女人和孩子们已经迫不及待挥起了筷子,一个个吃得满嘴流油。唯有那些成年男人们放不下面子,一个个盯着斟满酒的酒杯,等待大宅院主人的正式相邀。
“诶,郑百万咋还不进来张罗大家伙开席?他还在外面等谁?”
“谁知道呢?他不进来招呼大家倒也罢了,他们家咋没有其他人站出来呢?”
“要不,咱们先慢慢喝着,眼前这么多好吃的,都快把我肚子里的馋虫逼出来了。”
“唉,人家主人不发话,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咋好意思端起酒杯呢?”
那位郑雄的发小潘老汉也在其中。他默默想着心事,对眼前的美味佳肴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
大门外的郑雄再也没有耐心耗下去了,抬起胳膊挥了挥衣袖,狠狠擦拭一下满脸的汗液,转身迈入了大门里的‘餐厅’——
已经等着急的男人都为之一振,就连那些抢食儿的女人和孩子们也停了下来,等待宅子主人的开场白。
郑雄并没有停下来,只是撑起笑脸应酬一下大家的殷切目光,就径直奔向了正房。众人又七嘴八舌议论起来了。
郑家大院的正房装修并不亚于城里楼房的精装,一条笔直的走廊贯穿客厅,餐厅,厨房,几个卧室,以及卫生间,且窗明几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守在客厅那间的门口,一看到郑雄闯进来,连忙打声招呼:“爷爷!”
她就是郑家的小保姆——白晓翠。
郑雄走过来,冲小保姆低声询问:“奶奶咋样?”
小保姆微微一欠身:“她挺好的,正歇着呢。”
郑雄“哦”了一声,绕过客厅那扇门,来到下一个房门,随即推门而入——
在这间典雅的卧房里,一个纤弱的老女人正坐在席梦思床沿,悠闲地吐着烟雾,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正夹着点燃的半截烟卷。她淡淡地与进来的老汉对视一眼,又心无旁骛地转向了窗外的走廊。
郑雄有点沉不住气了,冲老女人发出沉闷的声音:“你咋不听人劝,还抽烟呢?”
老女人没有再正眼瞧他,而是充满怨气的回一句:“小亮和萍萍都被你气走了,我不抽烟还能干啥?”
郑雄“哼”了一声,“你身体不难受了?”
“我现在感觉好得很。”
“既然身体没事,为啥不出去招待一下客人。你可是这家的女主人呀。”
老女人忍不住回头冲他瞥了一幕蔑视的目光:“你才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只要有你在,还能显摆别人吗?”
郑雄刚想发飙,又勉强忍耐住了,随即发出恳求:“我都快忙死了,求你给芳芳打个电话吧?”
这个老女人正是郑雄的结发妻子梁彩霞,由于患上了多种基础疾病,平时由小保姆照顾着,常年呆在家里,过着深居简出的日子。她面对老伴的恳求,显得很不屑:“你还是乖乖唱你的独角戏吧。人家芳芳是不会理你这一套。”
“唉,你起码打电话问一问呀。”
“要打你打。我才不会做为难儿媳妇的事儿呢。”
郑雄急得一跺脚:“你呀!在关键时刻啥也指望不上!”
梁彩霞毫不退让:“咋的,你嫌弃我了呗?如果想换老婆就直说。我不会纠缠你的。”
郑雄气得腮帮子都鼓起来了,但却无法对体弱多病的老伴发飙,只能发出无奈的口吻:“你又来了。懒得理你。既然你不打,我打!”
他转身离开老伴的卧室,途经走廊,钻入了另一间卧室。
小保姆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赶紧转身进入这间卧室。
梁彩霞一瞥小保姆那副神秘兮兮的神色,不由好奇道:“晓翠儿,有事儿?”
小保姆小心翼翼地劝道:“奶奶您不该顶撞爷爷。他挺不容易的。”
梁彩霞鼻孔一哼:“他不容易?谁容易呀?”
小保姆垂眸咋了咋眼皮,随即话题一转:“奶奶难道真不怕爷爷在外找别的女人?”
梁彩霞心头咯噔一下,却尽量保持平静如水的表情:“丫头想啥呢。他都六十好几了,哪个女人会稀罕他?”
小保姆闪烁一下诡谲的目光,不动声色道:“那可说不好。爷爷他是一个挺精神的小老头,而且还是一个大老板,仰慕他的女人多的是呢。”
梁彩霞张口想反驳两句,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思忖一下,便吩咐小保姆,“晓翠儿,出去给奶奶倒一杯茶。奶奶口渴了。”
“好嘞!”小保姆爽快答应了。
梁彩霞望着小保姆出去的背影,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梁彩霞与郑雄是少来夫妻,已经嫁入郑家四十多年了。当年的郑家可不像今天这样气派,而是非常贫困潦倒,几乎是家徒四壁,因为拿不出一点像样的彩礼,郑雄身为郑家小儿子,差一点说不上媳妇。当时,郑雄刚刚走出校门,分配到城里针织厂做技术员。
梁彩霞当时是邻村的一枝花,年轻时说媒的几乎踏破门槛,可她却偏偏慧眼识珠看上了曾经是同班同学的郑雄。梁家父母非常不理解女儿的选择,严词反对,理由是郑家太穷,郑雄的母亲常年卧床,是一个个地地道道的‘药罐子’。
梁彩霞却不以为然,她认为郑家穷是暂时的,只要男人有本事,终究会苦尽甘来。
梁父质疑道:“丫头你凭啥认为姓郑的小子有本事?”
“他可是大学生,在他们郑家屯,百年没出一个这样的人才。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梁彩霞的一番道理终于打动了父母,他们不但没收郑家的彩礼钱,还为女儿准备不少陪嫁。当时郑雄迎娶她时,呈现在脸上的不仅仅是幸福,还有无限的感恩。
多少年过去了,梁彩霞只要想到过去与老伴走过的风风雨雨,总会泛起无限的感慨。随着老伴后来的事业蒸蒸日上,她的身子骨却是每况愈下,原因是三十多年前生小儿子时不小心坐下了月子病,多年积累,终于落下一身的病,甚至需要保姆照顾生活。郑雄始终没有嫌弃她,即便在二十年前风光无限时,依旧没有做出任何不轨的事。
郑雄走进那间卧室,立即掏出手机。他寻思一下,没好意思直接联系儿媳妇,而是拨通了大儿子的手机——
“爸,您打电话有事吗?”
郑雄觉得大儿子简直有点揣着明白装糊涂,顿时没好气反问道:“臭小子,你说呢?”
对方支吾道:“您···是让我俩回去应酬一下?”
“哼,咱家摆这顿酒席,可是专门为了你俩。难道你俩要放老爸的鸽子?”
“唉,谁让您张罗这事儿的?芳芳也没同意呀。”
郑雄故作强势,“这由不得她,也由不得你。只要你俩还认我这个爹,还认这个家,就马上开车回来。乡亲们还等你俩敬酒呢。”
“爸···我还没下班···芳···芳芳今天还有案子···怎么回得去呢?”
“老大,你要是爸的好儿子,就立即接芳芳回家。你们那里距离家不过三四十里,只要脚一踩油门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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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扭不过他,只好答应联系一下媳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