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毓岚凑近云琯琯身侧，很是端详了一番。
云琯琯被盯着浑身不自在，好在这个顾毓岚是个缺心眼的，愣是没看出来。
云琯琯这才松了口气，而旁边的宫人显然认出了她的身份，连忙下跪：“公主！”
公主？
顾毓岚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云琯琯。只见她面容精致，又骄矜贵气，的确与传闻中的公主很像，虽说她也不将什么公主放在眼中，但身份有别，顾毓岚还是稍微收敛了气性……就是收敛得十分有限。
“原来是公主啊，穿的这般素净，我险些没认出来。”顾毓岚看着她的衣着，有些阴阳怪气，“届时我见到表姐，一定要让她给公主多做几身新衣服。”
云琯琯眉头一跳。
这顾毓岚……挺不怕死？
谁才配给公主做衣服？一个小小的婕妤肯定不行，除非有一天宋婉华当上了皇后。但很可惜，云琯琯才不会给她这个做衣服的机会。
一旁的宫人听她这么说话都瑟瑟发抖，谁不知道这宫里，公主才是最不能得罪的人？顾家小姐不惜命，她们可还想活呢！
谁知云琯琯不仅没发怒，还微微一笑：“顾小姐提醒的是，我改日回去一定换两件衣服过来，不然也不好同顾小姐说话。”
云琯琯方才就在心里拟定了一个计划，正巧刚从容妃那里获得了白月光的消息，可以加以利用。她刻意捧着顾毓岚说话，顾毓岚还以为公主有意和她交好呢，尾巴都翘到天上了！
这公主还挺识相嘛！顾毓岚喜滋滋地想。
之后，云琯琯又很是夸了一通顾毓岚办差办得不错，替皇上分忧云云，顾毓岚便愈发得意。等云琯琯觉得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貌似无意地说道：“要说清理旧物，芫岚殿才是最该清理的。那地方偏僻，父皇指不定也忘了，顾小姐若能一并清理了，这差事才叫妥帖呢！”
顾毓岚一喜，若真是如此，她也算让宋家在皇上面前狠狠长脸了。
“为皇上分忧，也是我该做的。”顾毓岚大手一挥，“那就劳烦公主带路了。”
……
由于芫岚殿太过偏僻，顾毓岚也不免心生疑虑。于是云琯琯解释道，这里也曾是一位宠妃的住处，只是宠妃红颜薄命，走得很早，又死的凄惨，这地方才被彻底弃用了。
“若是顾小姐能将此处晦气清扫干净，宫殿能重新启用，也是好事一桩。”云琯琯微微一笑，“再者，这里虽说地方偏了些，离父皇的春熙殿却不远，景致也是极好的。若是婉婕妤有意……”
她话说了一半，却说的很明白。顾毓岚也是心里一动，她知道表姐刚刚拒绝了搬入昙华殿，如今一看，自然是这芫岚殿更好！
如此一来，顾毓岚便上心极了，领着一众下人，进屋便开始打砸，要替宋婉华将里头的晦气清理干净。
“这床上怎么还留着枕被？拿出去扔了！”
“这瓶子都是几年前流行的花样了，又不是古董，不中看，砸了砸了！”
“还有这幅画……”
顾毓岚想到日后宋婉华住在这里，与皇帝日夜相伴，不觉仰着下巴，颐指气使地指挥宫人撕碎了墙上一幅美人画像。
这一看就是那死得很惨的宠妃画像，如此晦气，哪能留在表姐宫中？
……于是等云承弼收到消息，拉上宋婉华匆匆赶来时，看到的就是白月光剩下的唯一一幅画像被撕得粉碎的一幕。
——这正是容妃告诉云琯琯的，皇帝那白月光表妹从前的住所。
只因是皇帝心中的痛处，荒废了多年，也无人敢料理和提及，白白晾在此处多年，成了宫内的一个禁忌。
顾毓岚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大张旗鼓地拆了云承弼对白月光复杂感情的寄托之地，甚至还盼望着宋婉华能住进来。
云承弼看到殿内被毁得狼狈，连仅存的那副画像都被扔在地上，他脚步一歪，险些一头栽倒。
顾毓岚还往那画像上踩了两脚呢，回头看见宋婉华和云承弼，便欢快地跑去邀功：“表姐你看，这里以后收拾出来就给你住怎么样？”
云承弼脸色铁青。
而宋婉华腿都软了，在心里对着顾毓岚骂了又骂。
蠢货！
她一把扯过顾毓岚，战战兢兢地伏倒在云承弼面前：“皇上恕罪，我这表妹无知，犯下大错，还望皇上念在宋家、念在臣妾尽心服侍的份上，饶了她的死罪吧！”
云承弼面无表情，语气里满是压抑的怒火：“你要住在这里？”
“臣妾万万不敢！”婉婕妤立刻哭出了声。
云琯琯冷眼旁观。
等婉婕妤哭得差不多了，云承弼有些心软了，她这才适时开口：“父皇，这宫里有娘娘在住吗？婉婕妤为何张口就觉得顾小姐犯了死罪？”
婉婕妤的哭声也止住了，周遭一片静谧。
而云承弼看向她，目光从惊怒再到恍然，最后逐渐变成了迷茫、自责，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没有降罪也没有宽恕，只是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了。
宋婉华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是表妹的替身，她们二人容貌、性情、喜好如此相似，绝非偶然。
婉婕妤不是老天送给他弥补当年缺憾的礼物，而是被人精心打磨送到身边的，一个道具，正因如此宋婉华才知道决不能触碰表妹当年之物。
从头至尾，宋婉华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个宋家，好个婉婕妤。
想通了前后因果，云承弼心中冰冷而荒芜，再也没有半分的柔情。
赵琦哪里见过皇帝这般神态，他急匆匆地跟上，“皇上，这是要摆驾去哪个娘娘那里，奴才好派人去……”
云承弼叹了口气，“去见见容儿吧。”
始终，这些年来能让他唯一卸下心防的妃子，只有李容仙。
而原地的宋婉华还没有搞清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缓了一会儿，眼睛红红地看向顾毓岚，眼里是后者从未见过的愤怒与恶毒，顾毓岚正有些无措，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却被宋婉华这一眼看得手脚冰凉。
……不行，顾毓岚还有用。
滔天怒火之中，宋婉华捡回了些许理智，将这眼神移到了顾毓岚的侍女身上：“没眼力劲的，打断手脚，扔到大街上去！”
“娘娘饶命啊！”侍女哭着跪地求饶。
顾毓岚有些不忍，这个侍女与其他人不同，陪伴她多年……然而若是出言阻拦，会不会，被表姐打断手脚扔出去的，就是她本人？
顾毓岚打了个哆嗦，终究没有出声。
眼看着几个太监就要动手将侍女拖出去，云琯琯却突然出声拦下：“等等！”
几人都向她看过来，宋婉华的眼神里是恨，侍女的眼里是抓住救命稻草的哀求，而顾毓岚的眼神复杂，带有几分隐秘的恳切。
这顾家小姐打骂丫头，估计也是和宋婉华学的吧。
云琯琯毫无惧色地回视宋婉华，冷然以对。这种人，连妹妹都教成这样，还有脸想当皇后、教导皇子？
“婉婕妤慎重，父皇说不定随时都会折回来，若是看到你刚被免了死罪就虐待下人……”云琯琯警告道。
宋婉华知道这件事一定是云琯琯从中作梗，心中不甘。
然而她也知道，云琯琯说的有道理，此时她不能再雪上加霜了。她对着云琯琯做了一个“等着”的嘴形，便收敛情绪，爬起来很快离开了。
留下一个顾毓岚，看向云琯琯的眼神愈发复杂。
这公主是不是脑子有点毛病……为什么要帮一个素不相识的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