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9章
作者:绿药      更新:2022-05-12 16:27      字数:5343

第059章

第五十九章

本就安静的大殿顿时陷入了死寂。

一道道目光悄悄飘到左相的身上。

左相半张着嘴, 吃惊望着段无错,有些懵。

京城这样的地方, 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旁人的眼睛。

那天晚上程霁的尸体是从段无错府中抬出去的, 这事儿不少人知道。

段无错也没有故意遮掩隐瞒。

更何况,那天晚上程霁虽然是一个人扮成太监溜进府,他的两个小厮却守在外面。

程霁死后, 程家抓了程霁的小厮逼问, 小厮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是以,程家一直都知道程霁是怎么死的。

但是程家却没法将这事挑破, 因为程霁溜进段无错家中的理由实在太不像话, 不仅让程家没面子, 也是犯了刑法的罪。

程霁溜进段无错家中想要轻薄王妃, 反被杀害——这让程家怎么说?

程家一方面不甘心, 一方面又不得不哑巴吃黄连。

这也就是为什么程霁之死没了下文, 成了悬案。

甚至,太后也是知情的。

左相吃惊段无错今日进宫忽然将事情挑破,这是为何?

程霁虽然是他唯一的嫡孙, 可是人都已经死了, 左相固然心痛, 也不会为了一个已经死去的嫡孙至全家老小暗卫不顾。

可以说, 左相一边在心里恨着段无错, 将有仇不能报的冤屈都栽到段无错的头上。

可另一方面,当段无错将事情挑破, 左相却并不愿意。

心思流转间, 左相陪着笑脸, 开口说道:“湛王玩笑。

天下人皆知湛王与陛下兄弟情深,代帝出家诚心礼佛, 遵佛门戒律,修得菩萨心,断然不会破杀戒。”

左相的言下之意是暗示段无错若他承认杀了程霁,便是对佛门不敬,更是对祭拜先帝为百姓祈福的心不虔诚,不仅抹去他这近三年的佛门修行,也是重罪。

立刻有旁的臣子在一旁附和:“老臣相信此事并非湛王所为。”

“臣也相信。”

“年初的连环杀人案,歹徒作案手法完全一致,想来程家公子亦是遭这歹徒所害。

而据老臣所知,先前的一桩命案案发时,湛王出现在旁处,且有人证。

所以这命案定然不是湛王所为。”

“湛王为羿国安康鞠躬尽瘁,臣相信湛王绝非杀害程家公子的凶手!”

殿内的臣子陆续表态,高座上的皇帝仍旧是一副懵怔的表情。

殿内大臣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

他频频看向段无错,用眼神询问他。

可是段无错从始至终面带温和微笑,无视了皇帝的频频暗示。

“老臣也以为……”

“诸位大人。”

段无错含笑打断他们的话。

他温和的眸光慢悠悠地扫过大殿内文武臣子,不紧不慢地道:“贫僧竟是不知在诸位大人心中是如此端正之人。”

他眉目温和,语气也随和。

可是因为说话的人是他,所以谁也不敢真的把他的和善当真。

“诸位如此信誓旦旦,是不是还要以向上人头为贫僧作保?”

一阵沉默。

刚刚信誓旦旦站出来的人谁都不敢再吭声,个个低着头,揣摩着事情发展的形势。

“不能?”

段无错捻着佛珠,唇角温和的笑意渐渐冷下去。

“那就闭嘴吧。”

聒噪啊。

又是一阵沉默。

高座之上的皇帝隐约觉得该他说话了,可是他没经历过这种事情,段无错连个暗示都不给他,他不知道说什么啊!

左相几番犹豫,才开口:“湛王殿下是否因为某些闲言碎语而产生了误会。”

段无错捻着佛珠的动作停下来,轻叹一声。

他看向左相,问:“左相想听虐杀程霁的详细过程吗?

如何敲碎了他的四肢,剖开他的胸腹,再将他的内脏器官喂入他的口中。”

他语气淡淡,殿内的一些文臣却被眼前浮现的惨死画面惊得几乎要吐出来。

左相有些发抖。

多年官场沉浮让他努力克制着自己,沉声说:“佛门……”

“呵。”

段无错一声轻笑打断左相的话,他说:“佛家重因果,惨死的结果是程家小儿自己种下的因,贫僧不过顺水推舟。”

左相想起疼爱的孙儿惨死的画面,声音在发抖:“湛王殿下说的好生轻巧!也不怕为自己种下恶果。

辜负陛下信赖,为羿国带来厄运!”

段无错笑得慈悲。

他慢条斯理地说:“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贫僧所为不过依佛祖提点而为之,是渡羿国国运之善举。”

高座上的皇帝更懵的。

至少先他们的对话他还能听懂,现在他们在说什么玩意儿?

他要说点什么?

皇帝偷偷端起长案上的茶盏,装作喝茶,决定暂且不参与,先观望观望……

有臣子上前一步,发问:“敢问湛王殿下如何要取程家公子的性命。”

左相目光游移,犹豫了。

如果段无错只是承认杀人,却把杀人的理由瞒下来,那么左相便是受害者。

可若将程霁当夜潜入段无错府中的目的揭出来,于左相而言何尝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偶然听程家小公子酒后醉言,其祖父与兴元王暗中勾结,意图秋日起兵征战陶国,再以军功、军力和民心逼陛下退位。”

满庭哗然。

“咳咳咳咳……”高座上的皇帝剧烈咳嗽起来。

今日相商政事,兴元王也在,只是在刚刚段无错出现之后兴元王一直没有说过话。

好巧不巧,就在刚刚兴元王的确提议出兵陶国。

一直观望看戏的兴元王意外地看向段无错,冷声发问:“湛王此话可有凭证?”

“没有。”

段无错从容道。

左相显然没有兴元王冷静,先是丧孙之痛,如今气得发抖,山羊胡翘起来。

他指着段无错:“你你你……你血口喷人!”

然后他朝皇帝跪下,高呼冤枉。

大殿内的人这才一个个想起来皇帝还坐在高位上。

皇帝这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段无错:“贤弟,你可有证据?”

“有人证。”

“谁?”

“程霁。”

皇帝皱了眉。

段无错温和笑着:“兴元王与左相为羿国兢兢业业,不该受到任何污蔑。

如今死无对证,再也不会有人冤枉兴元王与左相。”

“你还要谢你不成!”

左相气得跳脚。

段无错含笑看向左相,深邃的眸子里静若寒潭。

他语气缓慢:“那依左相大人来看,我为何要杀程霁?

莫非贫僧这僧衣是假,这经文是枉读,当真是滥杀无辜的恶魔?”

愤怒让左相已不如先前镇定,他逼问:“那湛王是承认之前的连环杀人案亦是你所为!敢问那些人都犯了什么罪过!”

有时候一件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从别的豁口击倒对方也是一种方案。

这一向在左相擅长之举。

兴元王却知道左相乱了针脚,轻轻摇头。

段无错目光扫过刚刚信誓旦旦为他说话的几位大臣,才道:“刚刚秦大人已经说过先前的几桩命案发生时,有人证明证贫僧在别处。”

段无错顿了顿,看着左相的目光冷下去,才继续道:“左相既然对这悬案如此感兴趣,不若将这案子接了,亲自探破,为羿国百姓再做一大好事。”

左相一怔,后背顿时沁出了冷汗。

这悬案没人敢接。

正是因为他知道背后之人是谁,他才不能去接。

他已然知道自己慌了急了,落入了段无错另一个圈套。

“若是历下军令状便是再好不过。”

段无错偏偏进一步逼他。

左相心里飞快琢磨着。

他心里生出疑惑,不知道段无错今日为何如此强势。

自从代弟出家,谁都看得出来段无错在逐渐放权,根本不曾如今日这般在陛下召见臣子时进来。

就算是装出来的,他表面上也变得日益随和,像今日这般咄咄逼人之态,已是多年不曾见过。

他实在是不明白,当初程霁有错在先,可也付出了性命代价,两方算作扯平。

为何段无错还要揪着不放?

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兴元王冷眼旁观着。

“这查案之事是宗人府之责。

何况陛下已经格外派遣了大臣查案。

若老臣再插手便是越俎代庖。

更何况老臣的确不擅长查案。

实在是有心无力。

还、还请陛下明鉴!”

高座上的皇帝回过神来,赶忙说:“爱卿说的是。”

左相松了口气。

皇帝看了段无错一眼,又心虚道:“不过这案子的确拖了太久,若左相能够相助,想来探破之日不远矣!”

“陛下……”

皇帝打了个哈气,困顿道:“不知是不是天色忽然转暖,孤觉得有些不适。

今日先到这里吧!”

兴元王率先开口:“陛下保重龙体。”

紧接着,其他臣子才跟着说道。

“多谢诸位爱卿关心。”

皇帝起身,脚步匆匆地溜了。

皇帝先走,大殿内的臣子目送皇帝离去,暂且谁都没有动。

左相咬了咬牙,压下恼怒和仇恨,笑脸走向段无错,问道:“敢问湛王,老臣最近可有得罪之处?”

段无错“唔”了一声,略作沉吟,略微凑近左相,压低声音:“是有人惹了本王不爽,若你这老东西当真不知道,便回家去问问混账晚辈。”

左相一凛。

段无错慢条斯理地拂了拂左相官袍肩上褶皱,然后转身往外走。

“湛王。”

兴元王开口喊他。

段无错脚步未停,直接迈出大殿,没搭理兴元王。

大殿内的臣子们个个低着头,希望被扫了面子的兴元王当他们不存在,可千万不要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段无错还没回府,太医已经先一步到了府中。

青雁将林太医请到一旁,睁着眼睛说瞎话:“这位是府里的侍卫,刚刚救主受伤,如此护主之人还请太医全力医治。”

太医一看昏迷男子的伤势,便知道青雁在说假话。

可是他们这些太医伺候的都是宫里的主子,知道不该问不要问该装傻就装傻的道理。

林太医应了声是,仔细去为他诊治。

男子身上既有内伤又有外伤,林太医为他诊治外伤时,青雁和单芊月自然不能留在屋内。

她们退了出去,单芊月再次小声对青雁表达谢意。

青雁有些心不在焉,频频望向门口方向。

太医是来了,可名义上是给她看伤口的。

她刚刚的谎话毫无可信度,她担心林太医的嘴并不能保密。

她在等段无错回来说太医的事情。

没多久,段无错便回来了。

“殿下!”

青雁小跑着迎上去。

段无错视线下移,落在青雁的肩上。

她还披着他的僧衣,显然还没有让太医重新处理过伤口。

段无错的脸色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