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哥哥、明哥哥！」

少女朝气的喊声，伴着长长青石道上的踢踢跶跶，格外喜人。

叶明看着年仅十二的岳茗奔至自己面前，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忘记。

怎么会忘记那天发生的一切。

见叶明愣在原地，岳茗有些疑惑的看了他几眼，问道。

「明哥哥，你怎么了？」

叶明知道这些都是幻觉，他中了魂术。

他无比清楚，哪怕眼前画面再真实，也是假的。

但是他没办法醒来。

他不想醒来。

很多人都可以忍过痛苦。

但几乎没有人可以拒绝幸福。

这是他人生最幸福的一段岁月。

叶明轻轻摇了摇头，道。

「没什么，茗儿，怎么了？」

还没变声的声音很高，有点不习惯。

随后，他环着胸，佯怒道。

「不是说过，只有私底下能叫「明哥哥」，平常要叫「叶师兄」吗？」

那天我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叶明语毕，随即一愣。

岳茗可不依了，嘟着嘴道。

「明哥哥也叫人家「茗儿」，不是「岳师妹」啊！」

叶明暗暗苦笑，两手一摊，逗得岳茗笑了起来，花枝乱颤。

笑了一阵，岳茗想起来意，忙道。

「叶师兄，今年大比的名单出来了，你被排在首位哦！」

虽有抱怨，倒也依言换过称。

呼。

是啊，当年也是大比前夕......叶明点点头，微笑道。

「掌门对我寄予厚望，我定不会让他失望的。」

见叶明胸有成竹的微笑，岳茗微微失神，面色一红，随即开心道。

「太好了，今年小比掌门师叔不让叶师兄参加，人家还以为这次大比叶师兄也不能去呢！」

叶明一愣，稍作回想，这才道。

「小比时我正巧在冲击金丹，掌门才没让我参加，此次出关金丹已成，掌门便让我参加大比了。」

岳茗呶嘴，道。

「人家知道啦，天.榜，五，百.零.一.位！」

听见这熟悉的称赞，叶明不禁暗暗苦笑。

如今这个称呼，恐怕是拿来讥讽居多了。

他没有回话，只是如往常揉了揉岳茗的头。

岳茗噘起嘴，闪开叶明的手，嗔道。

「人家不是小孩子啦！」

叶明一愣，赶紧收回右手，尴尬的笑了笑。

「哼！」

岳茗哼了一声，别过脸去，把自己的长发梳顺，有些失落的呢喃。

「一直把人家当小孩子......j叶明嘴角一勾，笑道。

「茗儿。」

见岳茗还在和自己赌气，他牵起岳茗的小手，道。

「茗儿，跟我来。」

被这只手牵着，岳茗一颗心都给牵走了，哪还有心情赌气？

她被叶明牵进了屋，不知怎地，明明进来过好几次了，现在却忽然有些紧张。

「茗儿，眼睛闭上。」

岳茗进屋后，叶明转过身子，搭着她双肩，认真的瞧着她暖笑。

岳茗心头一颤，赶紧依言闭眼，小鹿乱撞、耳根发红。

叶明拿起他桌上的小木盒，举起岳茗的双手放在上头。

岳茗一愣，睁开眼来，就见叶明笑道。

「茗儿，生辰快乐。」

看着眼前的小木盒，岳茗愣神道。

「明哥哥，我的生辰是明......」

叶明双手一张，轻轻搂着她。

然后越来越用力，最后紧紧抱着。

像是怕她忽然消失一样。

「茗儿，对不起，我等等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没有办法帮你庆祝生辰，才先送你礼物。」

他抱着岳茗，在她耳边轻声道。

叶明呼出的气吹在她耳畔，有点痒，又有点舒服。

就像叶明的拥抱，有点紧，但是好暖、好舒服。

叶明轻轻嗅着她的发香，很熟悉的味道，却好久好久没有闻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缓缓放开双手。

岳茗小巧的脸蛋满面通红，但一看见礼物就忘了害羞。

精致的小木盒，上面雕着她最喜欢的木茼蒿，笨拙却细腻的刀工，一看就知道是叶明亲手刻的。

她迫不及待的打开小盒，里头放着一条项链，项链中间挂着一个戒指。

是她最想要的储物戒指。

是他约好要送给她的戒指。

像洒了亮粉的链条，和戒指上那颗小钻，在窗口溜进的一方日光里熠熠生辉、相映成趣，好美、好漂亮，岳茗不禁被它闪得小嘴微张。

随即，一只温暖却粗糙的手，轻轻提着她的下巴，阖上。

一吻。

总是在外练剑的唇，被风吹得有些干、有些刺。

但是她愿意就这样被刺一辈子。

下辈子、下下辈子也要。

缓缓离开心上人那娇艳欲滴的唇，叶明轻轻搂着岳茗，在她耳畔低声道。

「茗儿，做我媳妇好不好？」

岳茗睁大双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泪水随即盈过眼角，落在叶明的衣襟上。

她吸着鼻子，着声道。

「哪有、哪有人这么提亲的......」

「坏蛋......她一头撞在叶明胸前，嚎啕大哭道。

「不来庆祝人家的生辰，还......」

「好！」

岳茗盖上小盒，紧紧抱着叶明，喊道。

「你说了要娶我的，不可以反悔！」

叶明的鼻头微酸，眼眶一红，颤着声轻道。

「傻瓜，我怎么会反悔？」

岳茗靠在他的胸膛，蹭了蹭、抹了抹泪，没有答话，就这么窝着。

叶明微微一笑，吻了下她的颊，羞得她全身一颤，笑道。

「媳妇儿，夫君出去办那件重要的事啦！」

「什么事？」

岳茗可不依了，嗔道。

「哪有人说完就走的，而且，我们又还没、还没......怎么这样叫......」

叶明轻轻捧着她的脸，神色微黯，却是无比认真，道。

「抱歉，茗儿，这件事我一定要赶快去做。」

见他认真的模样，岳茗也不好再多说，她知道叶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只是哼声转头道。

「我、我又没有叫你改口。」

叶明轻笑两声，又吻了下她的额，这才转身出房。

他知道这些都是假的。

他知道无论怎么做，过去的事情都已经发生，不会改变。

但如果可以，他也想做场美梦。

哪怕也许永远醒不来，他也不在乎。

不管哪边才是真的，他都甘愿做那只蝴蝶。

他朝着主殿的方向奔去，死命的跑。

穿过主殿，后头就是玄天祠，这个时辰，掌门应该在那儿上香。

也许因为十三岁的叶明只有金丹初期，他这一路奔来，竟是有些气喘吁吁。

他取出腰牌，要穿过主殿的阵法。

若绕开阵法，可要多绕好一段路，虽此举有些不妥，他仍毫不犹豫。

一穿过阵法，他步履一停。

视线忽然一暗，不知何时，已经天黑。

眼前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正躲在主殿窗外的一棵小树下偷听，看着眼前这幕，叶明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他的美梦碎了。

碎成他永远不想再做的噩梦。

「一报！」

听见远方传来喊声，叶明一股热血冲脑，对着少年大喊道。

「走啊、快走啊！

少年恍若未闻，叶明就像身处在别的世界，没有人理会。

一个人影忽然闪身而出，叶明双目通红，就要抽剑斩去，可身体却怎么也动不了。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人。

他六年多来无时无刻、每分每秒都恨不得碎尸万段的人。

「郑恒！」

他用进全身的力气嘶吼，却怎么也动不了分毫。

郑恒走到少年面前，轻笑道。

「叶宗主，您这么着急，不是做贼心虚吧？

叶明知道没用，仍是不断吼着。

「别管他，快走啊！快带着大家走啊！」

「叶明你这个混蛋，快走啊！」

他不断喊，哪怕声音沙哑了也不在乎。

只听郑恒笑道。

「真的吗？若我是你，我会留下的——起码能做个明白鬼。」

「没有时间了，快点走啊！」

叶明恨恨的看着眼前这幕，眼眶泛红，颤着声道。

「如果你不走，就快去给郑恒杀了啊......j这才是他真正想说的话。

他一直很后悔、一直很自责。

一直想着，如果当初自己先死了，郑恒会不会就这样放过玄天宗。

「玄天宗私藏古仙秘法，只予首席弟子叶明修习，此举有害整体修士发展！依照万仙盟盟规，私藏功法者，最重可处灭门之刑，谅此举为玄天宗高层私自所为，外门弟子于半个时辰内下山者，不予追究。」

熟悉的话，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不知何时，他忽然变成那个十三岁的自己，愣愣的看着天空。

「所有内门弟子、宗门师长、长老，一个不留——动手！」

他面无表情，不发一语。

父亲叶泉一把抓过他，把他扛在肩上。

他忽然有点怀念爹的体温。

「不要......」

一路狂奔，他看着师长、长老们纷纷挂彩，洒下鲜血。

「不要......」

到了弟子房舍，无数同门连抵抗之力都没有，被一剑斩断。

「不要啊.......奔到后头，是自己熟悉的师兄师姐，凄惨的死在自己眼前。

他不要再看见一次了。

不要再过一次那天。

最糟糕的一天。

「明哥哥！」

最后，是那熟悉的身影。

「不要啊一一！」

叶明嗖着声大喊。

「明哥哥，救我一！」

叶明看着那岳茗摔在地上，多么无助。

他也多么无助。

被狠狠抛飞，砸进屋内，这回他没有抓过桌上的小盒，只是失神的看着。

熟悉的白光。

「明儿，我去见你娘了。」

熟悉的背影。

熟悉的话。

「万仙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