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红桃十分好奇,“掌门师妹,你何时还卜了吉日?”
“早上算卦的时候,顺便就卜了。”清雨微微一笑。
红桃啧一声,心里有些不平衡,“倒是便宜了钱老二, 有我们开这个先河,他不得赶紧跟着学。
他手头还有那么多典房,卖一座宅子少则也是六七十两,我估摸着他千两的家底肯定有,若是全典下来,那不是比我们还挣得多嘛。
你还给他卜吉日,白便宜他了, 还没让他给束脩呢。”
要不是家里银子不够,那二十几处, 她非得全典下来不可。
清雨轻轻一笑,“既知他要跟着学,房子又得托他赁,不给点好处,他又怎能费心帮我们找房客。只怕把我们的吉日拿去他自己用,双方都不得好。”
红桃想想,也确实是这个理,何况她挑的可是风水好的地方,也不是太亏,便也就想开了。
*
却说十安一大早来到算命街,照旧是朝着胡同的最底部一方角落不紧不慢地走去。
不过比起从前的嘲讽眼神,现在他每每进到胡同,胡同里众多算命先生的眼神可就复杂了,或探究、或不解、或不屑、或嫉妒、或怨怼。
总之,从胡同口走到胡同底,十安一路得接受不少注目礼,原因无他, 最近来找“十安大师”的人越来越多。
尤其是坐在第一位置的人, 一天要被问好几次“敢问哪位是十安大师”,惹得那人气闷不已,又不好给客人甩脸子,于是只能把当事人给记恨上。
十安顶着众多目光,慢悠悠来到自己一贯坐的位置,没见到墙上的蒲团不说,甚至角落还倒了一堆垃圾,都是些鸡鸭鱼的内脏,闻着腥臭刺鼻。
他站了倏尔,就要往胡同外走,对面的许秀才却两步过来拉住他,把他往自己的座位上带,“我今天做算命的生意,肯定没生意,这位置让你用。”
十安微微一笑,拱手道声谢,不客气地坐去了许秀才的位置上。许秀才拿出墙角的矮脚凳, 坐在十安身边看起书来。不过嘴上却与十安说着话:
“他们都嫉妒你,别看这条巷子每天人来人往, 实则大家的生意都不稳定, 若是一个月的哪天挣了二两银子,那恨不得去烧高香。像你这般日日都是几两银子,别说他们,就是我看着都眼红。”
十安又是一笑,“我也是幸得熟人介绍。”
许秀才听不出他有半点气恼,朝对面一堆腌臜物努了努嘴,“你就不生气?”
“为何生气?”
许秀才看白痴似地看着他,“他们这么挤兑你,你就想这么算了?你那日不是把那几个算命的制服了吗,你有本事治他们,又不是没本事,干嘛受这气。”
十安却是微笑着摇头,“生气,才会受气,我既不生气,又何来受气一说。他们此举,不过是发泄他们心中的郁结。郁结的是他们,而不是我,我何须生气。”
许秀才看他半响,呵呵一声,“看来我还是道行不够。”
“你既考中秀才,又为何要放弃功名,来此处算命?”十安忽然问一句。
这回倒是轮到许秀才一笑了,他合上书,“我还以为你清心寡欲不会好奇。”
十安无奈一笑,“我亦是个俗人。”
许秀才也没介,“我挺喜欢你,这话旁人我都不说,不过既然你问,那我告诉你也无妨。
我家还算富裕,我不愁银子花,以前是为了讨父亲喜欢才去考功名,现在...不想考了,没意思,还不如每天给人写字算命来得有趣。”
又问:“你小心年纪,怎如此厉害,跟谁学的?我看你不像其他人那样只是会说几句模棱两可似是而非的话,你真的会命术?人的命理当真能看透,真的能改命?”
十安却是一笑,“所谓‘命’,只不过是天地自然日月对人体气场的影响。命运的走向,就好比你站在分叉路口,向左向右都行。
但你的气场,会暗中替你决定走哪个方向,你所走的那个方向,与你气场相吸,所以你才会走上那条路,这就是‘命’。
可并非每个人的气场都能吸引到好的事物,相反的,大多数人的气场,都会引着他们朝与预期相悖的方向走,这也就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而命术,不过是通过你的四柱、结合天地日月变化规律,推算出那些会对你造成不好影响却又会吸引你前往的气场,从而提醒你避之,
以及推算出对你好却又不与你相吸的气场,从而提醒你趋之。这就是命术当中的趋吉避凶,也就是人们口中常说的‘改命’。
改命改的不是命,而是冥冥之中你的选择。所以...”
十安温和看着许秀才,“已经注定的命,也是改不了,因为你没有选择。”
许秀才发了会儿怔,愣愣盯着脚面,许久,才笑了笑,“命术果然不是儿戏。”
十安将算命幡摆在地上,坐上去,微微闭目,却是打起坐来。
许秀才想了想,也学着他的模样坐下,“每日打坐真的能提高命术,这又是什么说法?”
“自身气越强越多,就越能感应周围的气场变化。达到至高境界后,甚至还可以自身气改变天地气场,这就是扭转乾坤。修行到了这一步,便不畏天地。”
许秀才忽然想起最近名噪一时的山阁,说实话他当日是想去报名,可他严重超龄,已过弱冠,这才不得不死心。
“你是山阁弟子?你看我这样,还能修行吗?”许秀才指了指自己全身上下。
“修行之路人人可踏,年龄大小也只是决定你付出多寡以及回报多寡。”十安给他个鼓励的眼神。
许秀才高兴起来,忙正经盘腿,虽说他也根本不知道打坐到底要干什么、达到个什么目的,但...总之先把姿势摆出来。
...
日头渐高,光影透过树荫斑驳而下,算命街又到了下午没什么人至的冷清时段。算命先生们一个个或趴在桌上睡觉,或研究命理之术,或好奇地瞅着胡同底部。
他们以为今日必会闹出点事,甚至也私底下通了气,一旦那臭小子发火找事,他们就伙同起来对付,最好是能将那小子驱出这条街。
只可惜,等了一上午的一下午,也没见着别人冒一缕烟。颇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和挫败感。
这种无视,更让他们心如猫抓似的难受。
许秀才换了个姿势,两腿懒洋洋伸直,一手抱着腰,一手靠在其上摩擦着下巴,两眼兴致勃勃地盯着那些郁闷无比算命先生们。
小屁孩不惹事,他们看起来失望又难受,脸色可是精彩了。
忽然又瞅到胡同口快步进来一婆子。许秀才推了推十安,“你的熟客上门了。”
十安睁眼,看过去,却是上月领着一帷帽妇人前来算命的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