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瞬间就寂静了下来。
陈娲冷着脸开口道:“不管你是谁,都不能藏匿于凡人体内,是我用抽魂术把你抽出来,还是你自己出来?”
“不要!”
唐夫人直接跪在了满是泥浆的地面上,她哀求着陈娲。
“阴差大人,她是我的亲姐姐,求你不要把她带走...”
沈不渡的眼皮跳了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果果’满脸不耐地想拉开唐夫人,却没有拉动。
她也不好在这点小事上使用本就不多的力量,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我是她的姐姐,七斗米教祭酒,你们称呼我为祭酒就可以了。”
沈不渡问道:“你为何躲藏在果果的体内?你不知道如果时间长了,你会影响果果的神智吗?”
祭酒有些恼怒,似乎不愿意给两个外人解释自己的事情,但此时形势比人强,也值得昂着头说道。
“我知道。”
“我不会躲多久的...做完了那件事,我就可以去死了。”
“你要做什么?开启太平福地?”
祭酒摇了摇头,复又疑惑地问道:“你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这些信息的?那一晚放飞头蛮的幽魂殿中人?不对...”
“回答小僧的问题。”
祭酒干脆利落地说道:“我要阻止他们开启太平福地,拯救汉中府的百姓。”
不得不承认,这个回答,稍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祭酒似乎也不想藏着掖着什么了,她直接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和盘托出。
“幽魂殿和七斗米教联手放出了上古异兽‘竦鸠’...就是一种身形庞大的人面鸟,它是仙人豢养的,最重要的是,不仅‘竦鸠’已经疯了,而且所有凝视它的人,神智都会被污染,变得混乱邪恶。”
“我怀疑,根源不是‘竦鸠’疯了,而是因为天门封闭,天上的仙人失去了人间的香火锚定的时间太久,是仙人疯了!是仙人疯狂的神智污染了‘竦鸠’。”
沈不渡心头一动,他看了一眼身旁的陈娲。
陈娲似乎就是重伤状态从秦岭逃出来的,而秦岭南面,就是剑南西川道的汉中府。
汉中府,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陈娲苦笑一声,清秀的脸蛋上露出了犹然心悸的表情,不待祭酒开口,她解释道。
“我就是从汉中府逃出来的。”
“一个月前,阴司检测到了汉中府的亡魂数量以极为不正常的速度在疯狂增长,我的上司,某位朱绶判官,便把我派了上来。
刚到达汉中府,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到处都是游荡的亡魂,即便有活人,也都神智混沌,浑浑噩噩的样子,整个汉中府被巨大的阵法所包围。
还没等查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就接连遭到了幽魂殿几名长老的围攻,只得使用秘法燃烧本源,仓促向北逃遁。
所有的路都被幽魂殿的人给堵住了,当时最危险的时候,是我快要走出秦岭的时候,那时候我遇到了幽魂殿的一名护法,还好有一个向南的妖王出手救了我。”
等等,向南的妖王...
不会是那位“能屈能伸”的上古大妖,九尾天狐吧?
陈娲认真看向祭酒,问道:“所以,汉中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信息量过于庞大,几人的对话难免出现了前言不搭后语,或者答非所问、前后重复的问题,但大概的意思,还是清楚地。
“刚才说了,七斗米教帮幽魂殿放出了‘竦鸠’,而幽魂殿则要帮助七斗米教开启太平福地,来获得物资以便起事,太平福地里有太平道留下的海量军械、粮草,和灵器、丹药,据说还有撒豆成兵的仙术以及为数不少的黄天力士。”
祭酒沉重地说道:“我必须要去浩然书院把这件事报告给夫子,否则汉中府的三十五万户,一百余万百姓,都会彻底变成疯子,成为七斗米教用来攻城略地的消耗品。”
“所以,是什么夫子安排你进入七斗米教的?”
“是。”
好家伙,还是武周版本的潜伏!
一时间念头纷乱,沈不渡捡了最关键的问题来问。
“不管幽魂殿和七斗米教是想造反还是如何,朝廷为什么不管?这么大的动静,当地的从龙卫难道不知道?汉中虽然四面都是山地,但总有路能出来的,说不得还有传送阵法或是远程的通讯玉符。”
祭酒解释道:“七斗米教在汉中府经营多年,不光是百姓中有很多教徒,就连官府也被他们控制了,最夸张的是,当地的从龙卫都是他们的修行者充当的。这次的起事,七斗米教已经准备了不知道多久。”
“至于朝廷知不知道,或许观星司是知道的,女帝有可能知道也有可能不知道。可是如果没有足够有分量的大人物把这件事捅出去,朝廷宁愿汉中府烂掉,也不会派兵镇压的。”
“为何?”
沈不渡觉得既荒谬又无法理解。
都有人起事了,只要没大人物捅出去,朝廷就装作不知道?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祭酒看了一眼小和尚,说道。
“你没去过外面的世界吧?待在关中道、河南道这种两京的朝廷腹心之地,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已经成了什么样子了,我给你举几个例子。”
“高原蛮族去年攻陷了剑南西川道的治所锦官城,现在剑南东川道也被南疆蛊国入侵,如果不是钓鱼城里的那位宗师死死地挡着,连襄樊道都有糜烂的危险。”
沈不渡有些默然,由于太过害怕外面诡异的世界,这三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苟在山上念经练拳,只是偶尔听行脚商人说外面如何如何,但他实际上并没有真切地认知和体会。
相反,他一直觉得虽然这个世界有各种妖魔鬼怪,但至少太平县看起来百姓生活的还是可以的。
祭酒继续说道:“女帝造明堂、通天塔,关东的物力民力财力尽皆通过漕运输送往神都,以山东道和江南道为最,徭役不断,赋税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江南道素来富庶,以全国十分之一的人口,承担着十分之三的赋税。山东道则是五丁抽三来服徭役,壮年男子多逃佚,去山上落草为寇,群山之中多达数十万,剿之不尽。
至于河北三镇,那里的百姓倒是不用受这么多罪,人家男丁全都投军了,三个藩镇借口防备北荒巫国入侵拥兵自重,河北门阀被关陇门阀打压多年,更是时刻想着造反。
如今的天下,人人思乱,四海鼎沸,苦武周久已。”
沈不渡依旧疑惑:“女帝不管吗?”
“她飞升成仙以后,哪管人间洪水滔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