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天光大亮。
李彦睡了一整天才醒来,用完早饭,打着哈欠来到院中。
原有的衣服已经丢弃,现在他身为柳府少爷,已经换了一身藏青色长袍,束着发带,乍一看如同斯文书生。
只是这个书生有些暴力,浑身肌肉线条流畅,充满了爆炸般的力量。
他已经跃跃欲试,要离开柳府去打人了。
钱氏已经把名单送到他房中,同时送来的还有新制作的腰牌。
凭腰牌能自由出入柳府,并在钱氏手下的店铺证明自己的身份。
李彦看着名单,从中挑选了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悦来客栈。
二房现在近乎一小半的开支,都要从悦来客栈中出。
而且,悦来客栈、青竹轩、食为天粮店这三家店,都是钱家当年的陪嫁。
就算现在并入了柳府之中,所有的账目都是单独呈给钱氏,柳承宗也从不过问,可谓是钱氏手下的基本盘。
悦来客栈的老掌柜还曾受过钱氏恩惠,对钱氏颇为忠心。
只是他为人忠厚老实,又胆小怕事。面对其他店铺的风波,已经跟钱氏表现出畏惧之情,需要首先安抚一下。
李彦回想着钱氏给自己的资料,已经从自己所在的别院走到大院之中。
“嘿,哈,嘿,哈。”
院中一行家丁正排着队列,被几个护院带着,演练着一招一式的拳脚。
李彦饶有兴致的从旁边走过。
只扫了一眼他就看出,大多数人都是敷衍了事,姿势力气都没有到位。
以他现在二流高手的眼光来看,这种家丁他打几十个没有任何问题。
面前一道黑影拦住去路。
李彦抬头一看,来人身材魁梧,面部如同黑炭一般,整张脸只有在牙齿上才能看见一抹白意。
墨白,酒肆中端盘子的那个小厮,也是韦忠的同乡,柳府管事之一。
据钱氏介绍,墨白素来亲近大公子柳岸,韦忠略微倾向于大房的态度,也跟他有一定的影响。
只是韦忠人老成精,在大房二房之间左右逢源,从不明确表明态度站队,是个老狐狸。
李彦友善的笑了笑,就想绕开墨白继续行走。
人影晃动,墨白横跨一步,挡在了自己面前。
李彦问道:
“墨管事,这是何意?”
“柳府有着一日三练的习俗,每次饭前,柳府的孩儿们都要习练一番,风雨不停,谁敢不来,就要吃三十鞭子。”
李彦眼神一凝,这是来找茬来了。
根据大宁律,富商家中不允许蓄奴。
为了绕开这个律令,许多豪门大族就以义子义女的名义来蓄养奴仆。
但自己不同,自己是继子而不是义子,钱氏也绝不敢拿自己当奴仆看。
这一点,墨白当然也心知肚明。
但他仍以这个理由来发难,就值得玩味了。
“所以你这是让我补上昨天的九十鞭子?”
李彦眼睛眯起来,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彦少爷误会了。”
墨白缓缓伸出手,转身示意道:
“彦少爷走路一日千里,虎虎生风,显然是个练家子,瞧不上府里的粗浅把式,也是情有可原。”
“彦少爷不妨指点指点这帮杀才的功夫,让他们开开眼界。”
李彦心下了然,这是想给自己个下马威,故意给自己设置难题,让自己在众人面前丢丑。
只是不知道,墨白这股莫名的敌意却是从何而来。
就算亲近大房,但是这样明目张胆的给府中少爷找茬,几乎等同于站队了,实在令人费解。
眼下初入柳府,他并不想招惹是非,便随口说道:
“没什么可指点的,打的都挺好。”
“彦少爷眼都不抬,就能看出来?这武学之道未免也太精进了吧。”
墨白似笑非笑,仍然挡在李彦面前。
“何必给这帮杀才面子,依我看,没一个像样的。”
他一拳砸倒一个家丁。
“出拳无力!”
砰的一下,又把一个家丁踢了个跟头。
“脚步虚浮!”
“什么是功夫?”
家丁支支吾吾,被墨白一拳打翻。
“我自七岁学武至今,已有十年。”
他脸上显出狂热的神色,
“十年以来,我每天三更起,五更眠,练武从不间断。”
“功夫,是用时间磨炼出来的!”
“挡!”
一个家丁刚举起胳膊格挡,就被墨白打的在地上翻滚。
“挡!”
一个家丁惨叫着倒在地上。
“看看你们这敷衍了事的样子,真来了贼人,你们挡得住吗!”
李彦皱起眉头,这厮是在指桑骂槐啊。
但是他并不在意。
经历了威远镇之事后,他心中通透。
些许口舌之争毫无意义,尊严只在刀锋之上,胜负只在拳脚之间。
就让他冷嘲热讽好了,只要自己懒得理他,尴尬的就是他。
他不欲多事,挪开脚步,就想离去。
几个丫鬟莺莺燕燕的从旁边经过,看到墨白在训话,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在那里小声嘀咕。
“墨管事好威风。”
“那是,毕竟是咱们府中第一青年高手。”
“我听人说,跟男人睡觉是很快活的事情,啧啧,看墨管事这身腱子肉,我真……嘶溜。”
墨白常年习练功夫,耳聪目明,把这些轻声细语收入耳中。
他微微得意,看了几个丫鬟一眼,眼光在为首的俏丽丫鬟身上停留,想从她的脸上也找出一分崇敬的眼神。
这是柳府中最为俏丽的丫鬟,大夫人身边的亲随,名为沈汀兰。
然而让他失望了,沈汀兰笑着骂了一声刚刚的丫鬟,
“红儿,你真不知羞,什么都敢说,你这是馋了是么?走吧。”
“是啊,不过我看新来的少爷身材似乎更好看,嗯,脸也好看的多,要是能被他收入房中,嘶溜,嘶溜,嘶溜……”
墨白大怒,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他一闪身,来到李彦面前。
“彦少爷也是行家,咱们搭下手如何?”
“抱歉,我技不如人,就不献丑了。”
墨白冷哼一声,却仍然没有让路的意思。
李彦皱起眉头,这墨白是杰尼龟吃秤砣铁了心,要给自己下马威了。
“看来墨管事的意思,是让我切磋和九十鞭子二选一了?”
他念头一转,就已经决定。
“来!”
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
刚入府中,自己也正好需要一个立威的机会。
免得什么阿猫阿狗都来不开眼,撩自己的胡须!
在李彦刚刚吐字的那一刻,墨白已经松肩裹肘,后背肌肉如波浪般耸动,将劲力节节传到指间。
他手臂如同钢鞭,向着李彦面部打来,在空中发出一声炸响!
这厮显然也有二流高手的身手!
李彦目如凝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墨白这功夫有点国术时代通背拳的意思,凶猛沉实,放长击远,擅长以势压人。
如果不是急着出门,李彦必然跟他硬碰硬,用飞云脱铐拳来一波以刚对刚,全当早起锻炼身体了。
但他急着出门,没空跟墨白逗闷子,就打算干净利落解决掉墨白。
啪!
李彦脚下石板碎裂一角,小石子飞弹到一个家丁的脸上,留下一个鲜明的红印。
他一个戳丁步扎下,双腿立地生根,一击轻描淡写的十字脱铐,挡住了墨白势大力沉的一击。
与此同时,长袍之下,两记寸腿接连腾空而起。
借着长袍的遮挡,这两记寸腿悄无声息,直到长袍微微隆起,脚尖都踢到墨白踝骨上了,墨白才察觉到剧痛袭来。
咔咔两声,墨白下盘不稳,向着地上倒去。
墨白不仅是院内的管事,而且还兼任护院,是柳府青年一辈中风头最劲的人物之一。
由于和韦忠同乡的关系,韦忠将他视为自己人,传授了不少武艺。
没想到,这种人物,居然一个照面就被新来的少爷拿下了!
家丁们瞠目结舌,对这个新来的“三少爷”的身手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承让。”
李彦弯下身去,就要扶起墨白。
现在已经不是威远镇的时候,在家族之中,不能只讲打打杀杀,还要讲一点人情世故。
墨白亲近大房,但也只是亲近而已。
自己并不想过早的把墨白推到大房怀中,绑死在大房的战车上。
他相信身为韦忠同乡,墨白每天耳濡目染,应该能看得清这个道理。
然而,李彦失算了。
沈汀兰忽然叫道:
“墨管事没事吧?我看你伤得很重的样子。”
旁边有丫鬟小声说道:
“没想到新来的少爷这么强,一招就把墨管事拿下了,嘶溜。”
墨白眼中凶光一闪,他大吼一声,右手成爪,向着李彦下阴袭来。
李彦眼中冷光闪动,怒意如同潮水喷薄而出。
给脸不要脸!
他左腿撑地,如同九节莲藕扎入淤泥,层层劲力透入地下。
而后,大地回馈的力量滚滚而来。
右腿则高高扬起,足尖向外,如同绽开的莲花花瓣。
正是由“八根腿”之中的“摆腿”衍化出的招式——
九翻鸳鸯腿·迎风绽莲!
莲藕节节生长,莲花层层绽开!
砰的一声,九层劲力瞬间轰在墨白胸膛上,如同九道大浪将墨白卷起!
墨白的身影如同海啸中的舢板一般高高飞起,摔倒院中的花圃之上。
烟尘飞扬,他滚出一道一人宽的痕迹,压平了无数青草。
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眼中满是怨毒的眼神,却再也爬不起身来。
李彦抚平衣服上的皱褶,从墨白身边飘然离去,留下话语。
“功夫,其实就两个字,一横一竖。”
“你横,我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