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会议室里今天只研究讨论人事问题,没有其他工作。
可即便是这么单一的会议议题却也是开了三个多小时之久。
七月十六日下午两点,年中会议的最后议程正式开始了。
随着领导们的入场,会场内众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书记杨元松和厂长杨凤山的身上。
与其说众人是在看这两人,倒不如说是在看这两人手上的文件。
谁都知道,干部岗位调整方案和主管领导分工调整方案一定是要由这两位来宣读的。
谠委管干部,厂办管工作,一人管一片儿,一人读一份。
而这两份方案的内容都跟下面的人息息相关,大多数人。
干部岗位调整影响的绝对不只是干部个人本身,还包括了他的同事和所管部门。
无论是部门换领导,还是部门内部提拔,都会对部门的整体运行造成不小的变动。
新官上任三把火,无论是谁在变动,上岗后都会用实际行动来实现自己的价值。
这也是年中会议召开的一种意义,死水一潭是不行的,必须不断注入活水,让水里的鱼动起来。
干部调整是影响所属单位和部门,那主管领导调整分工就是影响整个所管系统了。
换主管领导了,那新领导必将是要重新调整工作步骤和布局的。
他的工作思路在变,那下面的处室就要变,整个所属系统都要变。
所以不仅仅是面临调整的干部们在关心三楼刚刚结束的这场办公会议,更多的是城门边上的池鱼在关注。
“现在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就大学习、大讨论活动进行宣贯和部署”
随着主持会议的杨凤山话音落下,会场内响起了一阵骚动,随后又在会议纪律管理人员的影响下恢复了正常。
出现议论声音是因为会议的议程变了,这个时候应该是代表大会,布置下半年重点工作的。
而在这个会议上也会宣读那两项方案和内容,可现在呢?
现在这个会议议题被搁置了,要不就是延后了。
这两种处理方案都能看出不寻常来,搁置就说明刚才开了三个多小时的人事会议没开完,或者讨论了一周的人事调整方案难产了。
这种可能是很小的,但放到现在这种情况下也不算是不可能的了。
如果是延后,那就更让在场的众人难受了,这就意味着两个调整方案带来的影响是很大的,变动也是很大的,厂领导怕出现问题,这才调整会议议程,将两个议程置换顺序了。
无论是哪种情况,在场的众人心里都是翻腾的,忐忑的,专注地看着主台上工作组冯副主任的宣贯讲话。
不知道领导们这么安排的意义,但下面人更加关注和专心听会议内容是真的了。
三天的会议开下来,台上的人心累了,台下的人心也累,跟第一天的专心和激动相比,现在只剩下了坚持。
而现在不一样了,就像驴前面吊了个胡萝卜,所有人都在看台上,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先是冯道宗讲,从理论和根本上阐述了大学习、大讨论活动的基础和内容,同时也代表工作组对轧钢厂当前所做的工作进行了可定,以及对接下来的工作做出了建议性的指导。
当冯道宗讲完后,是由杨元松开始讲,先是公布了大学习、大讨论活动组织管理办公小组名单,其后是宣贯了上面关于此次活动的精神和意见,最后是讲了各组织内部应该怎样开展活动的要求。
活动组织管理办公小组的组长是杨元松,副组长就是杨凤山。
杨元松讲了大的方向,那杨凤山就要讲具体的实施方案和细则,同时也对接下来在全厂范围内的活动进行了指导和约束。
他是怕的,这个会议开完,就是正式给这个活动开了口子。
从这个口子里到底要放出什么洪水猛兽他不知道,但波涛汹涌的气势他已经能够感受到了。
尤其是当前面两位领导讲完时,台下已经有人在激动和喊口号了。
这些人不一定就是捣乱的,或者故意影响会场秩序的,有可能是真挚的理想支持者。
当然了,杨凤山并不敢保证这种情况就都是如此,以前还能用各种办法约束着,可现在呢?
现在他要讲形势,讲轧钢厂面临的生产任务和实际困难,从实际出发,给在场所有人抖一抖家底儿。
想搞活动,可以,那也得看看家里都有什么,禁不禁得起折腾。
搞多大,搞多久,这个没人说的清楚,现在只知道要开口子,要拆大坝。
杨凤山是没有这个能量去阻拦什么的,他看得清事实,更看得清时势,螳臂当车的事他不敢干,也没必要去干。
不过他是轧钢厂的负责人,是一厂之长,他是要为轧钢厂负责任的。
一手抓变革,一手抓生产,这就是杨凤山今天讲话的主题思想。
以前他是只关注生产,对变革是有抵触情绪的,但现在他只能这么做。
对变革妥协,允许下面的声音喧闹起来,也允许规则被打破,甚至是影响到轧钢厂的整体运行。
生产任务与思想变革实施五五分,两手抓,不存在分心和浪费的问题。
能把生产跟变革放在一起,已经是很多人共同努力的结果了,是最后的底线和坚持。
轧钢厂现在其实还好呢,因为这是部署最重要的钢铁企业,是可以暂缓执行上面政策的,也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不能轻易影响的企业。
在全国范围内,轧钢厂的体量可能排不到前面去,但在行业内部,在京城,红星轧钢厂就算是正经的龙头企业了。
钢铁业也是分上下游的,主要是指矿石、焦炭、熔炼、铸造、轧制、加工和销售等环节组成的一系列产业链。
这里面矿石、焦炭、熔炼都属于上游产业,铸造、轧制、加工属于中游产业,销售和再加工属于下游产业。
轧钢厂原来是没有现在这种规模的,生产工艺也仅仅是轧钢。
可前些年的钢铁业快速发展带来了一系列的盲目扩张,很多设备和工厂的创建无以为继,只能走合并和兼并的道路。
这些年红星轧钢厂一直在扩充生产工艺,从原有的单一轧钢工业扩展到了现在的集熔炼、铸造、轧制、加工和销售等上下游产业链于一体的庞然大物。
体量大,带来的影响也就大,自身的发展和创造就被更多的关注和支持了。
从年初的干部调入,到年中的干部补充,都能看得出上面是对轧钢厂报以期望的。
这个时间,这个时期,所有人都在试探着前进,没有榜样可以学习和参考。
那么只要干工作,那就一定会出错,这也是杨凤山稳坐厂长位置的原因。
他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那他就不会有大的问题。
工作,谁都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功,但得有向往成功的心。
杨凤山对轧钢厂,对钢铁工业的热忱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他的管理能力和战略思想目标也是正确和坚定的,所以他才是厂长。
即便是现在出现了一些声音,但支持他的人还是普遍存在的。
这不能单纯的说是支持杨凤山,更应该说是支持他的管理观念和发展理念。
这个时期可是少有给工人盖居民楼的,也很少有工厂愿意自筹资金进行这种福利建设的,多是将企业员工的压力交给地方来解决。
为什么?
因为地方的经济压力大啊,适龄人员得不到工作啊,得求着企业来招工和创造价值啊。
所以这个时期更多的是工厂牛一些,地方弱一些,工厂越大的越牛,甚至能自成系统,不受地方约束。
有的工厂就能跟地方要地皮,建厂房也好,建居民区也罢,不需要跟地方进行沟通。
这里就是工厂的,围墙一建,里面的事你少管。
轧钢厂现在的情况就是如此,钢铁系统内部所有的服务和三产都能支持职工在工厂生活和工作的很好。
造成的结果就是,地方要背负这些职工的生活安置问题。
现在杨凤山主持的班子在给厂职工搞居住环境,他的支持定然是高的。
不要说居民区项目是谷维洁在负责的,也不要说资金压力和项目的管理跟杨凤山没关系,他是厂长,所有的成绩最终都是要落在他的身上。
别看有这么多好处,可该承受压力和责任的时候也是他,所以杨凤山更希望都好。
在具体业务的管理上他是在态度上有轻重偏颇的,但这并不影响他主持全面的工作。
今天他在台上讲困难,讲大局,那参会的人员就都要想,都要有个心理准备。
这是厂长,他能说出困难来,说出条件来,那就是企业员工执行的标准和准则。
谷维洁是接杨凤山的顺序开始讲话的,她也是在将大学习、大讨论活动进一步进行了深刻理解和阐述后,讲了月初的那份文件精神。
稳定是发展的前提和必要条件,活动是要搞,但要有个前提,那就是还要不要发展了。
答案是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的,要发展,也要变革。
这就是在场所有人都要取舍的一个方向了,要发展,要变革,那活动怎么搞。
谷维洁将七月二日上面下发的《关于工业交通企业和基本建设单位如何开展大学习大讨论的通知》做了详细的宣贯和阐述。
对企业发展和变革中需要注意的关键点做出了明确的指示和要求。
必须要在保证完成生产任务的条件下,结合当前整顿清理工作进行展开。
这是一种由下而上,由上而下,共同实现的一个过程。
由下而上的过程中要注意影响,要注意稳定,不能影响了正常的生产任务。
而在由上而下的过程中要注意团结,注意发展方向,一手抓生产,一手抓变革,两手都要硬。
谷维洁在会议上首次明确的表达了自己对此次活动的态度和目的,也正式的代表了厂谠委对活动的执行做出了指示和要求。
所有中层、基层管理干部,以及一线群众代表同志均是在思考和学习这种思想和要求。
其后几位谠组领导也都就此项活动的开展和宣传工作提出了意见和要求。
最后也是由杨元松做总结发言,号召轧钢厂全体人员动起来,加入到大学习、大讨论活动中去,去学习思想,去讨论,去思考,去进步。
会议是在掌声中结束的,也代表了轧钢厂大学习、大讨论活动正式的拉开了序幕。
大学习、大讨论活动宣贯和布置会议结束了,休会十分钟后将召开厂代表全体会议。
李学武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徐斯年也是没动,另一边的韦再可也是没有动。
等周围人散的差不多了,喧哗声也起来了,徐斯年这才越过李学武,看向韦再可问道:“韦处,什么情况?”
“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一干活的”
韦再可无奈地看了徐斯年一眼,嘴里只回答了这么一句无奈的话。
他知道徐斯年问的是为啥会议的议程调整了,可他真不知道啊。
会议的议程安排是审议小组定的,跟他确实没关系。
但是,徐斯年问他又不是因为审议小组的原因,而是人事的原因。
这次会议议程的调整绝对跟人事方案和分工调整方案有关系,不问韦再可问谁去?
韦再可是谠组部负责人,所有的干部考察和调查都是他带着人做的,出现问题自然是要跟他打听。
可看着他的态度,徐斯年扯了扯嘴角,他根本不信这老狐狸的话,再次问道:“那具体的方案出来了嘛?”
“这我怎么知道,我就是一干活的”
韦再可再次重复了这个回答,眼皮耷拉着,无奈地用手抚了抚桌子。
刚才徐斯年问的还比较含蓄呢,这会儿含蓄都没了,直接问方案了。
徐斯年关心,这会场内谁不关心啊,就算是他知道,他也不能说啊。
他是谁啊,领导都还没公布呢,他就说了,那他成啥了。
徐斯年也是想着这会儿就仨人在,十分钟后他不说自己也能知道了,就想着提前问一句。
可是没想到啊,这老东xz的还真深,问都问不出来。
“那你总得知道今天到底有没有个结果吧?!”
“这我怎么知道……”
“行了!你可真特么墨迹!”
韦再可刚起了个头儿,徐斯年一瞪眼睛,打断了韦再可的敷衍,随后对着李学武说道:“这人滑头的很,以后你少跟他来往”。
李学武笑呵呵地看了韦再可一眼,见他老僧入定满脸为难的模样,笑着说道:“韦处长不想说你还硬逼着人家说啊”。
说完轻轻拍了拍徐斯年的胳膊,示意了周围看过来的目光道:“韦处长小心也是对的,毕竟那两份方案里有重要决定的话,提前泄露是要引起不必要恐慌的”。
韦再可听见李学武这么说,急忙转头看向他想解释什么,可在看到李学武两人的表情后又忍住了,转回头继续当哑巴了。
这两人就不是个好东西,一个问不成,另一个都会玩迂回战术了。
他不解释就代表那份方案里有重大的变化,至少是跟先前大家所猜测的不一样了。
可他要是解释了,那就把方案泄露了,也就代表他知道了,刚才敷衍徐斯年的话就代表他不实在。
徐斯年坏都在表面上了,这李学武坏都坏在了肚子里,两人都不是好东西!
“还真是有恐慌啊~”
徐斯年跟李学武是什么关系,那是狼狈……不是,那是一丘……朋比……臭味……
志同道合,共同提高,相互提携!
都志同道合了,李学武都给话说到这了,那徐斯年还不把话引起来啊。
“嘿,韦处长,您可真行啊,这方案做出来,怕不是以后见着你我都得仔细小心恭敬着了”
说完还用胳膊轻轻撞了李学武一下,挑眉问道:“是不是啊李处?”
“呵呵~”
李学武没回答,只是轻笑了起来,可这轻笑在韦再可的耳朵里却是奸笑。
这俩孙子忒不是人了,这不是要往自己的脑瓜顶上扣屎盆子嘛。
调查和审查工作是他做的,可他哪里有决定权啊,谁也没说他考察的人员就都是领导想要用的人啊。
这轧钢厂的干部有几个没接受过考察的,可真就提拔的又有几个。
哪次面临调整的时候不是他们谠组部和人事处最忙的时候,因为一个岗位需要考察三到五个人,总不能考察了就任用吧。
那这次干部调整方案出现了大的变动,心里有底的,或者收到领导消息的,出现了变动自然是不敢跟领导去抱怨的,那抱怨谁?
码的,就说这两人不是个好饼。
他为什么要低调啊,就因为怕这些人把账算他头上来,就怕这些人无理取闹埋怨他在调查的时候做了什么手脚。
冤不冤枉啊,他要是想动一动,最多也就只能在副科的位置上有些作为,正科都需要领导慎重考虑的。
现在是什么?
一个卖白面的替那些卖白货的人扛了雷操了心。
“你们俩啊~”
韦再可站起身,弓着腰点了点李学武和徐斯年,瞪着眼珠子说道:“小心心眼子多了漏气!”
“嘿嘿~”
徐斯年见着韦再可挪出了座位往厕所去了,不由得嘿笑出声,随后捅了捅李学武问道:“这老家伙还真能沉得住气”。
“越是这样越能说明问题啊~”
李学武长出了口气,随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向徐斯年问道:“你没收到风声?”
“扯呢,我就是一干活的!”
徐斯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李学武了,也只好用了韦再可的话。
“我能看到所有的前期会议材料,因为这就是我们做的,但看不到会议期间产生的材料,因为这是谠组部同会议沟通做的”
说完这个,徐斯年点了点去厕所的韦再可说道:“这老东西一定知道了什么,刚才在这装死不敢出去,就是怕有人问起”。
李学武笑着点了点头,也是看了韦再可一眼。
无论会场中传出什么,都会让领导觉得是他泄露了消息,对他来说实在是为难。
其实徐斯年没那么着急的想知道一会儿会出现什么变故,因为无论出现任何变故都跟他没关系。
他的路已经走到头了,以后的路也已经被定下了,限定他未来的不是年龄,而是能力。
在机关办公室里忙了半辈子,从年轻那会儿就做这种文件类工作,到了现在依旧在做,他能干什么。
再进一步是有可能,可也还是务虚的,绝对不会在厂办。
徐斯年有想过了,他可能还得再干几年,无论厂长是谁,直到他四十五岁左右,直接去接熊本成的班。
没有专业业务管理经验,也没有一线的工作经验,他的选择不多。
跟身边这个年轻人相比,他的起步就缺失了很多,缺了一个叫做基础的东西。
现在看办公室里的那些小年轻们因为在办公室工作就沾沾自喜,对一线工作的人看不上,瞧不起的,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今天的他们就是昨天的自己啊。
一线的人虽然有可能一辈子都在一线,可也是能一步步走到前面的。
办公室里的就不一样了,如果一直在办公室不下去的话,那就永远都站不到前面去。
徐斯年抽了一口烟,看了李学武一眼,想着这位从一线上来的后起之秀未来能是哪儿呢。
猜不到,但他知道李学武的未来不可限量。
看着李学武很不在意接下来的变动,可在他想来,李学武现在的内心应该也是不平静的。
刚刚解决了谠委委员的身份,李学武是要有一些作为的。
可看现在的情况,是有人在变动棋局,局势一变,所有的布置就都变了,明天要面对的形势也就变了。
那是谁动的棋局?
答案徐斯年自然知道,他就是办公室主任,厂长要做什么他能不知道?
即便是开会的时候他不在,即便是会议的内容他不知道,可从蛛丝马迹中还是能猜测到一些的。
这种变化特别的明显,从工作组到来后,从轧钢厂因为工作组而出现问题后,从厂长去见了大领导后。
徐斯年能感受到领导行事风格的变化,也能感受到厂长要做什么。
削弱一个人,或者一个团体的影响力并不只能是打压和破坏,还有一种叫做突出拆散。
岗位的调动必然带来思想上的影响,你的属下成了你的同事,那他还跟你是以前那种关系吗?
对李怀德如此,对李学武也是如此,杨凤山正在用一种春风化雨式的招数瓦解掉某些人的影响力。
今天跟韦再可问出这句话,不仅仅是在探查韦再可,也是在探查李学武。
李学武是一个危险人物,也是一个手段强硬,办事风格不拘一格的坏小子,没人敢否认这一点。
现在李学武正在走上棋盘,正在逐渐参与到这盘棋的走向,所以必须要探查清楚李学武对这件事的态度。
徐斯年不是李学武的好大哥嘛,不是跟李学武穿一条裤子的嘛,不是一直在给李学武提供消息的嘛,为什么会做这种事?
只要是人,那就是独立的个体,就会有复杂的思想和立场。
徐斯年的立场就是,首先他是徐斯年,其后他是办公室主任,最后才是他的关系网。
当初跟李学武折节下交那是因为李学武手里的东西威胁到了他本人,所以他很识趣。
而在后来,他跟李学武相处过程中努力帮助李学武,那也是在工作,目的都是一样的,换了个方式罢了。
如果徐斯年真的是单纯的想帮李学武,或者无私的推李学武上位,那他还能是办公室主任了吗?
恐怕杨凤山不允许,其他人也不会允许的。
反过来说,他即便是这么做了,就能获得李学武的信任了嘛?
呵呵~说出来谁都不信,徐斯年他自己都不信。
李学武只是他关系网中很重要的一个环节,互相利用罢了。
要想有特别纯洁的友情关系,可能得到李学武参加他的葬礼了。
那徐斯年探查李学武的态度,或者说在关注李学武对这件事的态度是受谁的指使呢?
没有明确的谁,杨凤山一定没有说过这种话,更没有安排他做过这种事,是他自己。
是的,是徐斯年自己,他在有意的观察局中所有人的态度,包括杨凤山、李怀德这些关键人物,所有人。
为什么?
因为这就是他的工作,他没有一线,或者说是业务上的基础,他只能依靠这些人的态度变化来判断时局的走向,并且做出最合适,也是最合理的决断。
这也是他当了这么多年办公室主任屹立不倒的原因。
他不是最能算计的,也不是最能打的,但他是最会看人眼色的。
今天李学武的眼色就很难看懂,不过他还是读懂了一些。
比如李学武并没有很满意纪监委的委员职务,也对这一情况感到了担忧。
比如李学武对新领导的到来早有猜测,从李学武的脸上他也没有看到意外或者惊讶。
再比如,李学武对接下来的变故并不在乎,好像无论怎么变,他都无所谓的样子。
那真的是这样嘛?
“好,咱们继续开会”
杨凤山等一众领导按照时间重新回到了座位上,并且在话筒中讲到:“现在正式召开全体代表大会,安排和部署下半年重点工作”。
会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有的也仅仅是刚刚上厕所回来晚了的人在往座位里去的轻微声音。
“首先请杨书记做重点工作安排”
哗
随着杨凤山的话音落下,台下的掌声响了起来。
杨元松扫了下面一眼,听着现在的掌声比之前的要热烈的多,知道是下面的人等着急了。
也确实是这样的,所有人都在等着他宣读干部调整方案,眼珠子直勾勾的,掌声能不热烈嘛。
杨元松并没有过多的废话,当话题放到自己的面前后,便打开文件开始宣读道:
“按照年中会议的各项精神,结合轧钢厂当前的工作任务需要,以及上级的安排指示,现公布轧钢厂谠委和厂办主要负责人名单”
“名单如下:”
杨元松说了个开头,再次看了下面众人一眼,这才宣读道:“轧钢厂谠委委员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董文学、熊本成、韦再可、卜清芳、邝玉生、李学武”。
名单一公布,下面便响起了阵阵议论声,可这也是正常现象,并没有引起大的反应。
下面有人议论,议论和惊讶的不是李学武出现在了末尾,他是刚刚被选上的,出现在这份名单里自然是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名单前面部分的排名,程开元位于薛直夫后面很好理解,那景玉农为啥在李怀德的前面?
先前安排座位的时候可以理解成副厂长排名不分先后,男女交叉着安排座位,可是现在呢?
这份名单可不仅仅是名单而已,还代表了谠委委员的排名先后呢。
就像是李学武排名最后,那是因为他的年龄最小,进入厂谠委的时间最短,自然排在后面。
原先的排名景玉农可是在李怀德的后面啊,跟李学武一样,她也是比李怀德来的晚的。
现在呢,半年也不可能抹掉这种差距吧,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别着急,马上就都知道了,众人翘首以盼。
杨元松知道这份名单的公布定然会引起议论声,但他不能停,停了就代表认同了下面的议论,会造成更严重的问题。
所以他继续宣读道:“轧钢厂谠组成员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董文学、熊本成”。
确定了,名单排名依旧是如此,景玉农的排名就是在李怀德的前面,出问题了。
徐斯年把目光看向了李学武,李学武岿然不动,目视前方,好像根本没发现台上的变动似的。
而再看向韦再可,这位也是一样,微微皱眉看着台上,没有任何的反应。
一定是哪里出现问题了,或者有人早就知道这种变故了。
“轧钢厂谠委常务委名单:杨元松、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程开元、景玉农、熊本成”。
是了,是了,李怀德的身份被调整了,是景玉农的身份也被调整了。
现场所有人都猜到了,就是这份名单没有出来前,所有人都不敢想,不敢说出来。
这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李怀德和聂成林出来了,程开元进去了,常委人数从九人调整成了七人,缩减了两个名额。
如果单从身份和管理职责上看,那景玉农进去是没有问题的,因为她管着财务和人事,一定程度上可以说的上是常务副厂长的身份了。
可轧钢厂一直都没有解决这个岗位和身份,并且所有的副厂长都在常委内,也就造成了今天这个名单公布后的绝大诧异和影响。
好像上面将所有的机会放在几人面前,共同竞争,共同比赛,谁做的好就留下,做的不好就出局。
现在结果出来了,熊本成的岗位是固定的,他的一票是谁都拿不下来的。
不是他的能力高,而是工会这一票必须有。
而越过熊本成不动,那厂办这边就留了三票,厂长杨凤山,常务副厂长程开元,副厂长景玉农。
可也从今天这份名单公布后开始,景玉农这个副厂长的前面就要填上常委两个字了。
也就是说,李怀德真的就是不进则退,常委两个字都没保住,成了普通副厂长。
这下问题可大了,徐斯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大的变动,这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一想到李怀德的前期布置和所作所为,徐斯年就知道接下来的日子没消停时候了。
不用怀疑这份名单是厂里谁安排的,也不用猜想这份名单是谁任命的,轧钢厂没这个权利和资格,是上级。
就连谠组成员名单都不是轧钢厂自己定的,是上面审核制定的,李怀德下,景玉农上,不是杨元松说的,也不是杨凤山做的。
当然了,这里面到底有没有上面对他们的支持,或者说对李怀德工作的不认可也是说不定的。
原因太复杂,猜是猜不到的,上面的想法谁也猜不到,所以真的很惊讶。
而在三个名单公布之后,杨元松好像为了给众人思考和惊讶的时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后,继续宣读道:
“谠委机构名单:书记:杨元松,副书记:杨凤山、谷维洁、薛直夫、董文学”。
“纪律监查委员会名单:书记:薛直夫,副书记:李学武,委员:储友恭、殷在位”
“保卫(保密)委员:董文学”
“宣传(统站)委员:卜清芳”
“青年(群众)委员:韦再可”
“组织委员:邝玉生”
“厂办公会议名单:厂长杨凤山、常务副书记谷维洁、常务副厂长程开元、副厂长景玉农、李怀德、聂成林,副书记董文学”。
好家伙,书记杨元松在宣读名单的时候下面的议论声就此起彼伏的。
又因为大家都想继续听,所以声音压的很低,议论的多是惊讶,还没正式开始说呢。
而杨元松也是一口气将所有的名单全都念完了,没给众人反应的时间和议论的时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现成的声音达到了最高点,也正是因为扩音器里没了声音,所以现场的声音便显得尤为突出。
当纪律管理人员站起来维持秩序的时候,会场内众人也都发现了这种情况,各自把声音收了。
这个时候的会议可跟后世的不同,人多了说两句也没啥事。
现在要是被纪律管理人员记录下来,那是要被通报批评的。
别以为通报批评无关痛痒,这是要影响到进步的。
你想想,你马上要进步了,上面考察的时候因为你有这个通报批评,还能有进步的机会了嘛。
就因为管不住嘴,所以影响自己半年的进步机遇?
现场的声音随着纪律管理人员的起身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他们也仅仅是在内心惊讶罢了。
这份名单基本上没什么变化,可变化的也都是最关键的,也是最让人惊讶的。
第一个让人惊讶的是常务副厂长程开元没有进谠委机构名单,也就是说,在谠委机构中,他是没有任何职务的。
不过考虑到他是刚来轧钢厂,那是要给半年考察期的,所以想想也就能理解了。
第二个让人意外的是保卫处副处长李学武在选上谠委委员后,直接进入纪监委任职副书记。
这就很让人吃惊了,倒不是说这个副书记的含金量很高,其实就是一种职务差别而已,让他们惊讶的是李学武的这种任职方向。
上午在公布李学武的选举方向时就有人在猜测李学武会在纪监委担任职务了,就是没想到真的任职了。
第三个让所有人都瞪眼睛的是,厂谠委常委的名额少了,可场办公会议的名额多了
原来厂办公会议这边都是厂长和副厂长,现在却是多出来两个副书记,也变成了七个人。
如果这么看的话,那轧钢厂的管理权力是收缩了的,也就是上级有意加强轧钢厂的管理领导权限了。
说白了点就是减少票数,增加单人的权力,更加集中体现了领导权。
管理权限收缩了,可执行权限扩充了,厂办公会议从原来的五个人,扩充到了现在的七个人,就代表了单个人的管理权限是减少了的,执行管理的人是增多了的。
两种截然不同的调整方向直接就把轧钢厂原有的管理秩序打乱了,也拓展了更多的管理方向。
谠委的调整代表了上面对轧钢厂近期所出现的问题表达了不满,要求轧钢厂谠委成员负起责任来,把工作做在实处。
现在人数少了,板子落下来的时候可就精准多了。
你要是不行,那就下去,有人在下面盯着呢,一下子就能体现出这种危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