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叫会仙居,就是做炒肝出名的。
生意最好的时候从一间平房发展成了两层楼房,二楼还经营起了混沌。
民国二十二年,也就是小鬼子进山海关那年,会仙居的对面儿开了一家天兴居,也卖炒肝。
五六年合营了,不许竞争了,两家变一家,就在天兴居的店址,还叫天兴居。
因为经理是天兴居沙家的后人,师傅是会仙居的大师傅,所以这味道更好了。
闻三儿也是个好吃的,不然也不会来这边解馋。
“我这不是有你这个舅舅管着呢嘛”
老彪子跟着闻三儿进了店面,找了一处靠墙的方桌坐了下来。
店里的伙计走过来问道:“同志想吃点儿什么?”
其实现在不叫伙计,叫服务员,但人还是那个人,所以这招呼客人的味道总觉得不对味儿。
闻三儿见屋里热乎便敞开了怀儿,露出了里面干净的衣服。
这是给伙计看的,因为今天出来收破烂,身上穿的都是破旧衣服。
现在露出里面干净整洁的毛衣,让人家伙计也舒心些。
现在是新社会了,没有乞丐了,穿什么样的衣服进了门都得招待着。
可再高尚的伙计也是人不是,穿着干净的客人总是受尊敬些。
“两碗炒肝,两盘包子”
闻三儿这边刚说完,坐在桌子边的老彪子喊道:“三盘,我自己就得两盘”。
闻三儿回头瞪了一眼自己外甥,随后转过头对着偷笑的伙计说道:“两碗炒肝,三盘包子”。
“得嘞,您稍后,马上就来~”
这伙计收了闻三儿的钱票,喊着号子便往窗口那边要伙食去了。
闻三儿心疼地摸了摸衣服兜儿,随后坐在了桌子边,看着对面的外甥说道:“我可管不起你,一顿吃十二个包子,你肚子是无底洞啊?”
“您啥时候能大方一回?”
老彪子也是知道自己舅舅今天叫自己来干啥,所以这会儿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说起话来也是净往闻三儿肺管子上撞。
“我大方?”
闻三儿哼哼了两声,随即对着老彪子说道:“跟你我就够大方的了,你以为我自己舍得来这儿啊?”
两人说话的工夫,伙计已经用托盘端了两碗炒肝、三盘包子走了过来。
“同志,你们的炒肝和包子得了”
边说着话边麻利地给两人的面前放了炒肝,在放包子的时候虽然听见了是这满脸横肉的胖子要了两份,但第三份还是放在了中间的位置。
因为付钱的是另一位,放在中间是礼貌,让这位干瘦的客气着往对面让着用的。
这饭店里的伙计最是懂人情世故的,在上完包子后跟两人还打了招呼。
“两位同志吃好,有需要的再叫我”
说着话往后退了一步便转身往门口去准备招呼新到的客人了。
闻三儿对着正等着自己的老彪子示意了一眼,随即端起炒肝便滋熘了一口。
“嘶~”
老彪子也是沿着碗边儿熘了一口,可能是炒肝热,也可能是刚从外面进来,胃里还冷着。
这会儿一口炒肝从嘴里一直暖到了胃里。
“嘿,还就得是这个味儿!”
老彪子放下手里的碗,夹了一个包子放在了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从桌子上拿了醋瓶往上浇了醋。
“得了三舅,您也甭说我了,我知道错了”
老彪子也是光混儿,吃了三舅的东西,主动认起错来。
闻三儿则是捧着炒肝碗,嘴不离碗边地眯着眼睛看着自己外甥。
他并没有想着上来就训老彪子,别看早上那会儿不顾外人在就给自己外甥一顿训,在私下里他却是对这个外甥最亲的。
“年后回家了吗?”
“没”
老彪子没想到自己舅舅突然问起了这个,抬眼看了三舅一眼,随即摇了摇头问道:“怎么问这个?”
问完后便低着头开始吃碟子里的包子。
闻三儿则还是那副模样,转着碗地吸熘着。
“终究是你爹妈啊”
劝了老彪子一句,闻三儿看着自己外甥的身子一顿,随后继续说道:“就算有什么,该回家看看也得回去,那是你的家,这谁也改变不了的”。
“回去干嘛?”
老彪子一直没有抬头,嘴里品着包子馅儿,虽然天兴居的包子好吃,但现在他却是满嘴苦味儿。
“唉~”
闻三儿叹了一口气,却又是说了一句刚才在牌楼那边说的那句话。
“你老这么没人管着不行啊”
说着话看着老彪子问道:“要不让你三舅妈给你找找?看看有没有登对的人家?”。
“拉倒吧!”
老彪子晃了晃脑袋,知道自己三舅是为了自己好,不然也不会想着给自己介绍对象。
但这会儿他却是不愿意的,抬起头从桌子下面把衣服下摆拽了起来擦了擦眼角。
“就我这个形象,哪个姑娘能相得中?”
闻三儿看见外甥哭了,伸手从自己兜里拽出一条叠的整整齐齐的手绢递了过去。
“咱条件不差,怎么就相不到?”
老彪子抬起头看了自己舅舅一眼,随后低头看着手里洁白的手绢。
这一定是他三舅妈给他三舅置备的,以前他三舅可不趁这玩意儿。
“条件是不差,可谁敢说啊?”
老彪子收了自己的眼泪,最终也没有用手里那块儿手绢,而是又放回了自己三舅的面前。
“我有条件,房子、车子、三大件、八大件我都能置办齐了,可我不敢说啊!”
说到这会儿,老彪子的眼泪又下来了。
即使满肚子话憋的他难受,但这会儿说话的时候还是压抑着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得见。
闻三儿皱了皱眉头,放下手里的碗,拿起手边的手绢伸手给自己外甥擦了擦眼泪。
“别哭了,都多大的人了”
嘴里说着老彪子,他自己也是满脸的无可奈何。
“你有什么话跟我说,说啥都行,但不能出去胡咧咧去,尤其是当着那么多半大小子”
这话说的却是早上那会儿的事儿了,他本就没想着骂老彪子的。
这会儿见自己外甥哭了,更是舍不得骂了。
“那些小子收来就是用的,不能信任的,也不值得咱们信任的”
“嗯嗯,我知道”
老彪子点着头说道:“您跟武哥虽然没有跟我说,但我知道,我知道咋回事儿”。
说着话挡开了自己舅舅的手,示意了一下有往这边瞟的。
闻三儿则是看也没看,将手绢放在了一边,对着老彪子说道:“你就是这张嘴不闲着”。
说着话将中间的那盘包子往对面推了推,继续说道:“你武哥不容易,人家本就是飞黄腾达的命,是不舍得你们这些兄弟,这才费劲巴力地把咱们拢在身边的”。
“嗯,我知道”
老彪子呼噜了一把脸,吸了吸鼻子端起手边的炒肝吃了一口。
闻三儿手拄着桌子小声地说道:“知道就不能那么跟你武哥说话,你还当他是小街熘子呢?那是干部,大干部,懂不懂?”
老彪子夹包子的手一顿,随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自己舅舅的意思。
“吃吧,多吃点儿”
闻三儿也是端起自己的碗开始吃,嘴里碎碎念地说道:“你三舅永远是你三舅,但你武哥已经不是以前的武哥了”。
听见自己舅舅说李学武,老彪子把嘴里的东西咽下,抬起头看着闻三儿说道:“武哥不是你说的那样,他对咱们可不坏”。
闻三儿一瞪眼睛,道:“我说他不好了吗?我说的是让你学会说话!”
可能是闻三儿一激动声音有点儿大,屋里有人往这边看了过来。
闻三儿也看见有人注意他们了,便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脑子怎么那么轴呢?我的意思是让你活的明白点儿,别把自己的事情都挂他身上,也别老像是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忙了一上午,闻三儿也是饿了,见外甥吃的香,便也夹了包子浇了醋。
“要我说啊,赶紧找对象,结婚有了家就长大了”
再次提了一句先前的话题便低头吃起了包子。
“我哪有你命好啊!
老彪子看了对面儿的饱汉子一眼,满嘴酸味儿地说道:“我要是有个知冷知热的漂亮姑娘我也结婚,生他个十个八个的,各个都是儿子才好,我给他们置办家业”。
“嘿!”
闻三儿看着对面儿做白日梦的外甥笑道:“你找头猪吧,这么生”。
说话的工夫已经吃了一个包子,这边的味道是比自己家里做的好吃。
“你家可算是带毛的没有啊,不然都得在天上飞着”
闻三儿晃了晃脑袋,边吃着炒肝边说道:“还十个小子,还置办家业,累不死你”。
虽然他嘴里讽刺着自己外甥,但他却是知道为啥自己外甥这么说的。
年前他结婚的时候,他大姐家一个人没来,他二姐家,也就是老彪子的母亲来了。
带着的是老彪子他大哥的儿子,虽然也跟老彪子说了几句话,但眼睛里全都是大孙子。
就连他这个大喜的弟弟都没顾得上说什么。
虽然还没有分家,但老彪子现在就算是净身出户的状态了。
老彪子家里也知道他没上班,也知道他跟着自己舅舅胡混,可却是问也不问的。
很怕问了以后老彪子跟他们要钱花似的。
其实老彪子年后也由着闻三儿劝回去一次,但家里嫌弃他不着调,天天骑着三轮收破烂儿,没人愿意搭理他。
就连他爹妈也是唉声叹气地看着他,有心说儿子几句吧,儿子又大了,老不跟身边要钱吃饭的,说什么都没力度。
想劝自己儿子找个正经营生吧,他们还没有那个能力,现在大街上有文化的还都横晃呢,更不用说老彪子这个小本毕业生了。
“我就稀罕儿子”
老彪子将碗里的炒肝吃了一口,随即便大口大口地吃起了包子。
吃的是他盘子里的那六个,闻三儿推过来的六个却是没动的。
“您甭担心我了,媳妇儿我慢慢找,有能力还怕打光棍儿?”
“哼哼”
闻三儿哼了两声,随即说道:“你有啥能力?以后学着点儿说话和办事儿,别眼珠子乱转,尤其是你那笑儿,忒坏!”
“嗯嗯,就你好”
听见三舅批评他的长相,老彪子却是不愿意了,他小时候也是长得好着呢。
就是这几年,这几年光长肉不长个儿。
在这个时代,胖子可是相当少见的,老彪子如果不是因为穿的邋遢,别人准以为他们家好过儿的。
他也不是顿顿都吃肉,都吃好的,就是窝窝头他吃着都长肉。
“我就等着,我就不信没有喜欢我这样的”
说着话把碟子里的六个包子吃了,又一口将碗里的炒肝吃干净了。
“嗯嗯,有,咋就没有”
闻三儿也是嘴上安慰着自己外甥,可脸上却是一副不相信真有瞎了眼的好姑娘。
再看见自己外甥只吃了一盘包子便不吃了,气道:“我就说一人一盘就够了,你非要,要完了也不吃,这不是祸祸人嘛!”
老彪子则是把自己面前的那碟包子推到了三舅面前,道:“这是给三舅妈要的”。
这话却是给闻三儿说蒙住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自己外甥一眼。
老彪子则是笑呵呵地指了指三舅面前碟子里剩的三个包子说道:“算上你留的,够三舅妈和小表弟吃一顿的了”。
闻三儿没想到自己外甥能看出自己的目的,很是感慨地说道:“你呀,不傻,就是愣”。
说到这儿还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也就是新社会了,要是以前,有你姥爷的家业,说啥我都不会让你光着,啥姑娘找不着”。
“您可收收吧!”
老彪子偷偷往四周踅摸了一眼,很怕别人听见自己舅舅的胡言乱语。
“别说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了,您还当您自己个儿是少爷秧子呢?”
“不说不说”
闻三儿很是感慨地端了炒肝吃了起来,眼睛却是眯眯着,想着以前的事。
老彪子看了三舅一眼,随即说道:“好好过日子吧,有点儿条件了就胡思乱想”。
“幼呵!你倒教育起我来了,呵呵”
闻三儿看外甥想明白了,便笑着说道:“成,你想开了就成”。
边把碗里的炒肝吃了,边说道:“什么特么叫风光啊,你姥爷也讲过早时候王爷的风光,也讲过咱家的风光,可你看现在”。
说着话敲了敲手里的饭碗,笑着说道:“别看咱外面儿穿的差,可里面儿却是一点儿不差,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这特么才叫风光”。
就在两人说话的工夫,窗户外面叽叽喳喳地走过去一群小年轻的。
说的什么两人不知道,但却是看见有往窗子里看的,显然是想吃的。
闻三儿对着老彪子示意了一下,继续说道:“看见没有,外面那些穿的好,可他们吃不起,好姑娘也禁不起饿,什么时候饿的受不了了就有上赶着找你的了”。
“我地亲舅舅啊,您快别说了!”
老彪子被他舅舅的反动言论吓了一跳,这话是能乱说的嘛,虽然这边就他们两个人,但备不住隔墙有耳啊。
闻三儿也是老江湖,他敢说就确定别人听不见。
这会儿对着老彪子笑道:“你还别不信我说的,瞧着吧,四二年那时候姑娘遍地挑,六零……”。
“我真想拿这包子堵住你的嘴!”
老彪子咬牙切齿地示意手边的包子要动手,吓的闻三儿住了话头儿。
“没人听见,我这不是跟你讲形势呢嘛!”
闻三儿示意老彪子坐好,随后小声地说道:“你也长眼睛了,也长耳朵了,可不能浑浑噩噩地有一天是一天儿的了,看看现在啥形势了”。
“我不管”
老彪子双手拄在桌子上,看着自己舅舅说道:“大面儿上我就听武哥的,具体事务上听你的”。
说着话还特意点明了先前说的那些孩子的事儿。
“那些小子我看着呢,就是不知道你们怎么用”
老彪子知道自己舅舅和李学武商量了,不然不能留下这些小子。
“这你不用管”
闻三儿眯着眼睛将碗放下,将桌子上的手绢翻了翻擦了嘴,随后叮嘱道:“跟他们相处注意点儿就行了,别的不要你管”。
对老彪子交代完,闻三儿站起身走到柜台上拿了几张油纸。
转身往回走的时候还帮老彪子带了一根牙签儿。
“下午兜一圈儿往回骑吧,今天出来的远”
将手里的牙签递给老彪子,随后用油纸将碟子上的包子包了,将衣服穿好,托着包子便往出走。
两人也都是忙的,就中午吃饭这会儿工夫能休息一会儿,随后就得蹬着三轮满胡同子窜了。
跟着闻三儿出了门,在伙计的相送下上了自己的车子。
“那我走了?”
今天这顿饭吃的又暖胃又暖心,老彪子也是知道好赖的,这会儿跟他舅舅倒是说话客气了起来。
闻三儿将包子塞进了三轮车下面的暗箱里,抬起头对着老彪子说道:“注意安全,别老冒了冒失的”。
“知道了!”
应了一声,老彪子哈了一口白气,蹬着车子便往牌楼外面骑去了。
今天自己舅舅跟自己说的话他懂,他也想的明白,但心里话就是想找人说说。
武哥的干部越做越大,跟他们一起扯闲蛋的时间越来越少。
他也知道李学武是忙正经事儿,可他就是想跟李学武说说话,哪怕是玩笑话也是好的。
好兄弟住在一个院里,一天要是说不上几句话,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李学武不是不知道老彪子想的是啥,不然早上也不会在上车那会儿跟老彪子扯了一会儿。
但他现在的时间真的是不由着他自己,就在吃完了中午饭,还没上楼喝杯茶呢,就准备着要乘车去海店拜访那个团了。
去吃中午饭之前,李学武托了郑富华的秘书去叫了楼上的沙器之。
沙器之则是去小车班叫了韩建昆,两人没见到李学武,是郑富华的秘书带着他们吃的饭。
等李学武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却是见到了的。
韩建昆在李学武的示意下去小车班提车,沙器之则是拎着李学武的公文包站在一旁看着李学武跟郑富华说话。
这会儿太阳正暖和,李学武和郑富华就站在分局的院里,边等车边说着话,商量着一会儿到了那边该怎么说。
“您是领导,当然是您来谈”
李学武抽着烟,手插在兜里,对着郑富华说道:“那是团级干部,跟您正好能说得上话,我就负责给您端茶倒水”。
“呵呵,要是缺端茶倒水的,我还找你干啥?”
郑富华却是没搭理李学武,这小子就是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主儿。
说让他干点儿啥瞻前顾后的,自己还能害了他还是咋地。
“有些话我也是不好说的”
郑富华伸手在一旁弹了弹烟灰,眯着眼睛对着李学武说道:“反倒是你,有些话你说出来更方便一些”。
“嗯嗯,我懂”
李学武笑呵呵地说道:“您负责把握大方向,我负责冲锋陷阵”。
“啧啧啧,你说的好可怜啊!”
郑富华瞥了一眼李学武,啧着嘴问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孤军奋战了?”
李学武是不怕郑富华将自己的,咧着嘴笑道:“我不管,反正今天分局吃大头儿,我就是跟着去打打牙祭,让我多出力,那我可就得陇望蜀了”。
“哼哼”
郑富华很是不屑地看了看李学武,随后笑道:“蛋糕很大嘛,想吃自己可以上手嘛!”
“真的?”
李学武挑着眉头笑道:“我跟华清的吴处长商量商量,我们两家再加上调查部,撑着肚子应该是能吃的下的”。
“撑不死你!”
郑富华看着这个“吃里扒外”的坏小子,直想踢人。
但现在在分局院里,一个分局副局长,一个副处长,动起手来可就没品了。
但嘴上却是不饶李学武的,骂了李学武一句,随后看见车来了,便将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踩灭了。
“走,我试试你那车怎么样”
说着话也不顾自己的吉普车来了,拉开了指挥车的车门子便上了车。
李学武则是哭笑不得地跟着上了车。
因为有了中午的交情,郑富华的秘书跟沙器之商量了一下,让沙器之去了郑富华的车,他则是上了这边的指挥车。
因为是去办事儿的,分局这边就出了郑富华和李学武两个人,车也就两台。
因为一会儿李学武就在那边直接回轧钢厂,不回这边了,所以郑富华也带着自己的车。
韩建昆开着指挥车,稳健地跟着郑富华的车出了大门,左拐后上了地安门大街一直往西开去。
其实李学武在分局上班离家才近呢,就隔着一条街,进了胡同就是四合院了。
李学武现在也可以说的上是忙的过家门而不入了。
他不在家,这会儿四合院可是热闹,因为于丽娘家来人了。
“哎,你找谁?”
于宝东刚一进院门就被门房传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子一看才知道是门房里有人跟自己说话。
因为防盗的效果好,四合院这边门房值班的制度一直都在。
现在倒是不用逼着了,因为这边暖和,有时候一屋子老太太凑在一起聊闲篇儿,也不觉得闷。
晚上却是年轻人的战场,打扑克要玩儿到很晚,有时候一大爷遇见了也会说几句。
但年轻人兴头高,睡不着就喜欢玩儿,所以一直没人管。
这会儿却是贾张氏在门房值班,屋里的炕上也是坐着好几个老太太。
见着生人进来,贾张氏看见了,便出言问了一句。
也不怪于宝东吓了一跳,这贾张氏的嗓门不大,问的话却是不客气,还有点儿渗人。
这会儿见到一个老太太冲着自己问话,于宝东便贴着窗户说道:“来看我亲家的”。
贾张氏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问道:“你亲家谁啊?是住这个院儿吗?找错了吧?”
于宝东见这老太太说话刁的很,这城里住着的就比乡下住着的说话硬气?
“我亲家是这个院儿里的闫老师家啊!”
说着话还怕这婆子听不明白,再次强调道:“就是闫富贵家啊!”
贾张氏是听明白了的,这会儿不说话是因为三大妈就坐在炕里,见着男人说的明白,便将目光看向了炕里。
三大妈其实已经看见了于丽父亲,却是没想着搭理。
先前就是因为于丽老惦记着娘家,猪肉、鱼肉的总想着往家里倒腾,三大妈早就有话儿了。
但这会儿的气却不是先前的,是于丽跟她们家年前年后的事儿。
在心里三大妈是埋怨于丽的,因为儿媳妇儿太霸道,大儿子跟他们离了心,也分了家。
现在大儿子却是连家都不回了,却不是大儿媳儿撺掇的是谁。
所以这会儿于丽他爸来了,三大妈也是没想着招待的。
这会儿见到屋里人都看了过来,知道不说话不成了。
贾张氏倒是会整事儿,也没说让闫家的亲家进来,而是把门房的窗户打开了一扇。
于丽的父亲就通过这扇窗户跟里面说着话。
三大妈连炕都没下,对着看过来的于宝东问道:“是来找于丽的吧?”
说完话也没等着于宝东回答,直接说道:“于丽不是在倒座房就是在西院的门帘房呢”。
说完这句话却是将抬起来的屁股又坐了回去,低着头继续补着手里的袜子。
而站在窗外的于宝东却是尴尬住了,这他都说了是来看亲家的,现在却是被拒之门外了。
他是不大了解这边发生了什么事儿的,于丽这几次回家也没跟家里说。
年前姑娘和姑爷还回家看他来着,这次也是想着拎着点儿东西来看看城里的亲家。
万万没想到啊,一进门就吃了闭门羹。
贾张氏捏着手里的顶针儿,眼珠子滋熘熘地转,今天可是看见热闹了。
先前说于丽跟婆婆关系不好,那都是看见了的,现在看,闫家跟于丽的娘家关系也是不好的啊。
屋里这些老太太也都是看热闹的神情在窗外那个男人和炕上的三大妈身上打转儿。
就好像外面的男人跟三大妈有了什么似的。
于宝东的脸色变了变,随后拎着手里的两瓶酒往院里走去,准备按照亲家母的话去找自己闺女。
于丽这会儿正在西院旧货商店忙着,却是没想到自己父亲会来。
中午倒班吃饭的这会儿有点儿忙,她先回屋做的饭,跟着二爷他们吃了饭以后出来替换了小燕儿。
小燕儿吃了中午饭后负责把桌子收拾了,每天都是这么个程序。
这会儿小燕儿也是刚收拾完,擦着手要往出走,正看见一个男人拎着酒进了屏门。
这边的屏门也是有门的,李学武先前就把这外院儿圈了起来,就怕跟院里人扯皮。
但这处门却是常开的,备不住前院李家来倒座房这边熘达,再说了,出来进去的也不方便。
所以小燕儿这会儿见到有人进来也是没在意,还以为是走错了呢。
“你找谁啊?”
小燕儿没让这人往屋里瞅,而是拦在门口说道:“这边不对外的,有事儿您得去门脸儿那边”。
于宝东没见到自己闺女,皱着眉头问道:“于丽是在这边吗?我是她爸”。
“啊?”
小燕儿冷不丁地听到这个有些懵,随即露出了笑脸,说道:“是于叔啊,于姐是在这边上班”。
说着话回手把倒座房的房门关了,手指着西院的门脸房方向说道:“这会儿于姐在门脸房呢,我带您过去吧”。
“好好”
于宝东往西院门看了看,跟着小燕儿往西院走了过去。
小燕儿也不认识于丽的父亲,所以这会儿也没让他进屋等着,而是直接带到门脸房,让于丽自己招待。
于丽刚把一个看家具的街坊送走,回头却是瞧见自己父亲拎着两瓶酒站在后院。
这会儿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却是不好,于丽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爸,您怎么来了?”
听见于丽叫爸,小燕儿笑着说道:“于姐,你招待于叔吧,我帮你盯着店”。
说着话已经进了门脸房,接了于丽手里的抹布。
于宝东看了看自己闺女,又看了看这处店面。
他就在去年闺女结婚的时候来过这边一次,那时候这边还没有这房子呢,显然是新建的。
尤其是这边的院子,上次来看是没有的。
“你咋上班了?”
见于丽走出来,于宝东皱着眉头问了一句,随后又紧跟着问道:“你跟你婆婆怎么了?闹别扭了?”
于丽拉了自己父亲往回走,示意去倒座房那边。
“走吧爸,外面怪冷的,回屋里说”
本以为来了这边跟亲家见见面,好好维护维护关系,没想到来了这边处处透着不对。
一进西院门就看见亲家母从门房过来,见两人进了外院也没搭理,转过头进了二门。
于宝东再转头去看自己闺女,见也是这幅模样,一副没看见的样子转身开了倒座房的门。
“爸,进屋吧”
“嗯”
于宝东知道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见闺女带自己来这边却是没有回家也是没说什么。
等一进屋却是瞧出来这边不是姑爷家,因为厨房大,灶台也大,不是两口子过日子的样子。
进了里屋更是如此,炕上摞着好些被子呢,一看就是好些人在这边住着。
“这是谁家啊?”
于宝东站在里屋,转过身对着闺女问了一句。
于丽走进里屋,拿了桌子上的茶杯给自己父亲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炕边。
“是我上班的地方”
说着话接了自己父亲手里的酒放在了桌子上。
于宝东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却是不知道从哪里开始问。
于丽也知道自己父亲现在想问自己,可她却也不知道从哪儿开始给自己父亲讲起。
父女两个竟相顾无言以对了起来。
缓了一会儿,于丽这才问道:“您怎么过来了?”
于宝东看了看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闺女,说道:“是早上送你弟弟上班去了”。
说着话还皱着眉头问道:“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啥?”
于丽也是皱起了眉头,问道:“安排啥?送我弟干啥去了?”
“不是你们安排的吗?”
于宝东也是皱起了眉头,解释道:“村里会计通知,让于喆去轧钢厂报道,说是那边下的招工函”。
说着话还对着于丽说道:“张会计还说咱家有关系呢,这工作城里的孩子都安排不上,咱家却是安排的进去,问的我也是一头雾水”。
于丽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父亲的话,但她已经知道是谁安排的了,这会儿却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看见于丽摇头,于宝东诧异道:“这轧钢厂就姑爷在上班,还是给领导开车,我还以为是姑爷给找的关系呢”。
见闺女沉默,便解释了这两天的行程。
“昨天晚上就来了,审查完发了衣服,今天早上出发去训练的”
好像看出于丽有什么瞒着自己了,于宝东看了看那边桌上的两瓶酒,说道:“我还想着感谢一下亲家呢……”
“爸!”
听见自己父亲的话,于丽抬起头打断道:“不是闫解成,也不是他们家”。
于宝东皱着眉头看着自己闺女,显然这会儿闺女也知道是谁帮的忙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不是”
于丽摇了摇头,没有解释自己的反常,而是低头说道:“闫解成也不给领导开车了”。
“唉!~”
于宝东叹了一口气,从闺女回答自己问题的态度上就知道出事儿了。
他自己的闺女他最了解,又倔又蛮,从小就有个刚强心。
“说说吧,就咱爷俩儿在”
于丽没有看自己父亲,而是低着头,用手抹了一把眼泪。
看着闺女的状态,于宝东试着问道:“跟婆家吵架了?”
“跟闫解成吵架了?”
……
任凭自己父亲怎么问,于丽的眼泪不止,但就是没有抬起头回复自己父亲。
于宝东也是着急了,皱着眉头问道:“你们不会是离了吧?”
这会儿于丽却是抬起了头,看着自己父亲说道:“爸,您别问了”。
“你是我闺女,我不问谁问?”
于宝东站起身子,皱着眉头问道:“是不是他们家欺负你了?跟爸说,看我不收拾他们!”
于丽知道他爸是个混不吝,最是好面子,也最是无赖,在村里都出了名了。
现在要是让自己父亲闹起来,还指不定闹出多大的笑话呢。
所以这会儿拦住了要出门去找闫家麻烦的父亲,道:“爸,您就不能不管吗?”
于宝东这会儿却是上头了,拉开自己闺女就要出门。
于丽没辙了,对着自己父亲说道:“你想想于喆,你要是这么闹,他还怎么上班?”
听见闺女的话,于宝东却是站住了脚,转回身子,看着于丽问道:“给老三安排工作的是谁?”
于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转回身坐回了凳子上。
她实在是不想面对闫解成家,不想面对自己家。
两个人走到这一步,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了,好像当初两个人追求好生活就是错的。
见闺女这幅模样,于宝东也是不敢出门去闹了,跳着脚儿地在嘴里咒骂着闫家,咒骂着闫富贵。
说他自己当初瞎了眼,选了这么个亲家,说委屈了自己闺女等等。
于丽的脑子被父亲吵的都要炸了,这会儿也没心思哭了。
“爸,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于丽站起身,对着自己父亲说道:“我还得上班呢,老三那边我照应着,等有时间了我回去看您”。
“闺女啊!”
于宝东皱着眉头看着于丽说道:“你现在这个样儿,我怎么放心回去啊?你这不是要了你爹的半条命嘛!”
别看于宝东性格混不吝,但对自己孩子却是出奇的好。
虽然家里条件一般,但对这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心思。
从于丽的身材就能看得出,在娘家吃的、用的也是不受委屈的。
在娘家都不受委屈,在婆家还能叫闺女受了委屈?
“你说,只要你跟我说实话!”
于宝东看着闺女说道:“我不闹,但你总得让你爹明明白白地来一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