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门。
首峰无妄峰掌门所居寝殿内,阡若盘腿而坐,双目紧闭,周身缠绕着强烈的灵力气泽。
但此时此刻,她额头细汗密布,嘴唇蠕动,神情略有痛苦之色,眉心一个白色印记若隐若现。
她的元神正陷入了一段梦魇。
梦魇中,她一袭单薄的白色亵衣站在一处悬崖,目光胶着在悬崖边的一名红衣男子身上。
下一刻,一道迅疾的身影从她身后掠出,带起的劲风吹起她如墨的长发。那身影直向男子而去,一掌将其打落悬崖。
阡若只觉心中一阵蚀骨剜心的疼痛,竟是毫不犹豫扑上前去,随那男子一同坠落悬崖。
“冥澈!”她疾呼,骤然睁开双眼,眸中布满红血丝,尚带着惊惧与绝望。
她微微合眼,吐出一口浊气,而后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
冥澈。
阡若嘴唇阖动,轻轻地吐出这个名字。
但当她一想起这个名字,心里便莫名出现一阵钝痛,眼睛酸涩难当。
奇怪,她为何会无缘无故地喊出这个名字?她分明从未认识过一个这样的人。
她绞尽脑汁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最后干脆晃了晃头,打散脑海中的杂绪。
罢了罢了,想这么多作甚,何苦为难自己。
如此思量着,她下了床榻换掉身上被汗水濡湿的衣裳,而后悄悄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偷偷摸摸的从床板下摸出了一坛酒。
人生在世须尽欢,浊酒一杯,潇洒惬意。
她斜斜地躺在榻上,拔掉酒塞后仰头喝了一大口,“痛快。”
随即便又觉得少了些什么。
“好酒自然得配好戏。”一边饮酒一边看戏,方为享乐之道。
她托腮想了想,随后余光瞥到了一旁伫立着的一面银镜。
有了,今日临渊堂可是有一出大戏,算算时辰现下也该开锣了。
于是她掌心托起一股灵力,将不远处的银镜移了过来,挥了挥手,镜面好似微风轻拂过的湖面泛起微微波澜。
下一瞬里头便出现了画面。
临渊门的正堂上,九位长老列次而坐。
片刻后,有一名着临渊门服饰的弟子领着乌乌泱泱的一大群人走了进来。
阡若斜斜躺着,左手托腮,目光一一扫过入堂的那些少年郎,神色满意地点了点头。
不错不错,今年招的这些少年们个个模样俊俏,瞧着赏心悦目,令人欢喜的紧。
她笑着又饮下了一口酒,目光再次回到银镜上时,画面中恰好出现队列最后一个少年的脸庞。
阡若嘴角的笑容凝固,突然坐起身凑近了些。
那是一个模样生得极好的少年,眉目如画,身形颀长,那一双眼睛虽不带任何色彩与情绪,但两颗瞳孔却是异常明亮。
阡若的目光下移,定格在少年眼尾的那一颗泪痣上。
倏尔,她只觉得心脏一痛,鼻尖发酸,眼眶渐渐地蓄起的泪水,随后一滴清澈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阡若木讷地抬手抚上脸庞,触手一片湿润。
怎么回事,她怎么哭了?
她的眉尖蹙起,心里一阵一阵的痛感袭来,让她不禁揪住了心口。
真是见了鬼了。
阡若直接抬手用袖子抹去泪水,捧起酒壶灌了一大口酒进去。
因着喝得急了些,不少的酒水从嘴角溢出,划过她光洁雪白的脖颈,留下一道清晰的水痕。
“咳咳咳——”她咳了几声,将酒壶放在一旁后顺了顺起伏的胸口。
待情绪平复些后,她便再次将目光放回银镜中。
彼时那些少年们已经在正堂列好队列,前方一名弟子正在说话。
“欲入临渊门,第一关便是测仙骨仙缘,仙骨佳、仙缘正,才可进入下一关考核。”
说完,弟子从一旁侍从手中接过一个檀木盒,打开后,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出现在众人视野。
弟子将手掌覆其上,随后念了一段咒语,那石头便跟着他的手掌被他托了起来。
下一刻,他将石头抛向空中,原本暗淡平凡的石头突然间聚起了一道浅浅的荧光,荧光晕出光圈,拢住一小圈范围。
弟子拿出一本册子,道:“下面念到名字的便上前来站到圆圈里去。苍淮。”
话落,一名着蓝衫的少年从队列中走出,依言走进石头下的圆圈里。
顷刻间,石头再次晕出光圈,一层一层拂过少年周身,最后在众人的注视下,石头光芒大盛,将堂中每个阴暗的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见此情形,上面那些长老纷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错不错,仙骨极佳,是个好苗子。”
于是弟子便在册子上用朱笔画了个勾。
苍淮满心雀跃地回到队列,对周围投来的艳羡的目光感到极其舒适畅快。
“下一个,余轩。”
当余轩走进时,石头的光芒远不及方才,但也是有点仙缘的,便也画了个勾。
余轩脸色不太好看,转身回到队列经过苍淮时,目光不善地看了他一眼。
后者不甚在意地别开头,压根没将他放在眼里。
不断有人被叫到名字,石头光芒的盛衰也并不一样。
冥澈站在最后,神色淡淡。
此时,他的眼神轻扫,视线落在了上堂一架静立的银镜上。
他眉峰拢起,眼睛定定地盯着那面银镜,目光似乎是透过银镜看向彼端。
阡若正看得津津有味时,银镜上突然放大了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清澈透亮,透过银镜与她对视。
阡若呼吸微滞,下意识地摒住了呼吸。
那双眼睛,怎的这般熟悉,好似已经看过了千千万万遍。
那阵奇怪的情绪再次袭上心头,令阡若有些手足无措。
那厢,冥澈正盯着银镜看时,前方的弟子念到了他的名字。
“······下一个,冥澈。”
弟子话音刚落,银镜彼端的阡若又是愣了一愣。
冥澈。
不就是她刚才无意间唤出的名字吗?
阡若抿唇,正了神色看向银镜中的画面。
镜中,冥澈被喊到名字后上前,石头的光圈千篇一律地扫过他的身上。
但是这次扫的时间似乎有些久。
久到那些长老们脸上都透出了惑色。
正当他们满心奇怪时,石头终于有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