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凌云倒是乖巧的上前，只是脸上却没有半分感激的表情，眼神仍旧只是来来回回的在叶知秋和周二之间打转，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叶知秋被他看得有些不舒服，她不是很喜欢这样打量的眼神，尤其是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身子好些了吗？”叶知秋开口问道，语气却有些生硬。

她当初是因为觉得周凌云的身形跟年年差不多，心软才想要帮他的，可是几次接触下来，不管她再怎么说怎么做，周凌云却依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这多少让她有些挫败。

当着周二的面，叶知秋不好叫他周凌云，毕竟周家并未认下这个孩子，要叫他凌云，叶知秋又有些喊不出口。

周凌云不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习惯了年年缠着自己软软糯糯的撒娇，遇上周凌云这样的，叶知秋还真有点不适应。只是中途撒手不管她又做不到。

她扭头看了一眼周二，见他老神在在的坐着，目光聚焦在自己手上，还时不时伸手戳戳她的手心，完全就没有被周凌云的到来影响。

“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如今你伤口也没什么大碍了，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吗？”叶知秋斟字酌句，才把这句话小心翼翼的问出口。

男女七岁不同席，周茵已经七岁了，周凌云比她还要年长一岁，叶知秋此时已然没有将他当做一个孩子来看待。

“你若是想离开周家，我们可以帮你？”他怕周凌云不敢当着周二的面说离开，于是主动提了出来，还特意说的是我们。

不问周二的意愿，就将他拖下了水。

“我不走。”几乎叶知秋的话刚说完，周凌云就脱口而出。

叶知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愣愣的，倒是周二，像是早就猜到一般，终于将目光从叶知秋的手上收回，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周凌云，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为什么？你知不知道大奶奶如今在找你？”反应过来的叶知秋一脸不解的问道。

如果他不离开周家，便是自己有心想要帮他，也帮不了他啊。就如周二说的，他是个不被周家承认的孩子，如今只是周家的一个下人，主子想要教训下人，连理由都不用找。

那头周凌云没有说话，只是跪了下去，给叶知秋和周二磕了三个头，然后抬起头来，望向叶知秋的眼里满是坚毅。

“奶奶的大恩大德，凌云没齿难忘，只是请奶奶以后不要再插手凌云的事，往后再见，奶奶就当没见着我这个人。”周凌云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

叶知秋对他的好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贪恋那些温暖，只是一想到娘亲临死时的嘱托，想到他这些年来的种种遭遇，他便知道，他不能接受这份好。

他明明也是周家的孩子，便是不能锦衣玉食，也不该沦落至此。凭什么大奶奶的孩子受尽宠爱，他和母亲却从来没有一天的好日子。

他不能走，他要留在周家，徐徐图之，总有一天，欠了他的人，都会付出代价的。

只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对任何人说。

“你以为你留下来，就能改变什么吗？”一直没有说话的周二开了口，他望向周凌云的眼里，带着一丝笑意，只是那却是嘲讽的笑，仿佛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周凌云被人看穿心思，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与周二对视。

当年母亲去世的时候，周二便曾问过他想不想离开，他拒绝了，那时周二没有多说什么，之后两人再见，便是上次在书房那次。

在此之前，周凌云都觉得周二问自己想不想离开，只是出于怜悯，毕竟他自己都是个病秧子，心肠比别人软些也能理解，只不过刚刚这句话，却让周凌云有些怀疑自己原先的想法。

叶知秋也有些不解的望向周二，仿佛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

“你留下来又能做什么？等十年八年之后，大奶奶的孩子长成了翩翩少爷，你却还是低贱的下人，到时候你有什么资格跟他比较？”周二又接着道，话里不留余地，半分没有平日里的温和

叶知秋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这才重新打量一遍周凌云。

瘦削的身材，不合身的衣裳，怎么看都是个可怜人，却不曾想，他有这样的野心，竟是想跟大奶奶的孩子争个高低。

叶知秋成长的环境简单，自然想不到那么多弯弯绕绕的事，如今想明白这一点之后，方才明白刚才周二说的，问了便知道他为何不想插手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如何插手？

半晌沉默之后，周凌云又抬起头来，眼中有了一丝迷茫和无助，只听他有些颓然的道：“离了周家，我连活下去都不能够。”

叶知秋这才觉得他像个孩子。

他本就生得小，又没有什么力气，要是离开周家，沦落街头，他不知道自己能游荡几天。

“鱼七，你将他带下去吧。”周二直接对着一旁的鱼七吩咐道，鱼七会意，走上前来，周凌云倒也不挣扎，乖乖的站起身来跟着鱼七离开。

而叶知秋，自打周二开口之后她便再没说过话。

“二爷早就知道了是吗？”叶知秋坐在那里，也低下头盯着自己被周二握着的手看，语气中听不出悲喜。

诚然，若不是亲耳听到周凌云自己说他不愿离开，叶知秋是不会相信的。

她这十八年来，除了宋勉离开的事，一路都是顺风顺水的。所以便理所当然的认为，每个人都是为了追求安稳的生活而活着，不知晓，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要在泥泞中挣扎的。

旁边看似是光明大道，可若没有合适的时机，没有人拉他一把，他便只能看着，然后一辈子陷在泥泞中。

“岁岁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周二失声笑道。

小姑娘性子天真，只晓得悲与欢，不晓得世事难。

叶知秋也不反驳她，只是趁周二不注意，又将自己的手抽了回去。

“那二爷打算怎么办呢？”叶知秋抬起头啦，眼底带着狡黠的笑。

不是她要插手这件事吗？怎的就成了自己打算怎么办？周二看明白了她笑里的意思。

“这话岁岁应该去问他。”周二也不直接回答。

他指的自然是周凌云。

周二愿意给周凌云一个机会。不过，能不能抓住，就看他自己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