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通明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药味和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周理坐在床边，望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芸儿，只觉得心如刀割。

芸儿刚跟了他的时候，青春年少，最是活泼的年纪。起先她是不喜欢他的，后来她终于被他打动，以为那就是爱，一心一意的跟着他。

只是周理心里也清楚，最开始的时候，他对芸儿也是没有爱的。

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这句话对万事万物好像都适用，周理只是喜欢征服一个人的感觉。

芸儿死心塌地的跟着他之后，他也宠过她一段时间，没多久她就查出有身孕，那时候周理也已经差不多厌倦芸儿了，之所以将她带回周家，是因为芸儿的身份——芸儿原本是官家小姐。

想到一个官家小姐也要给自己做妾，周理的虚荣心就得到了极大地满足。

后来回了周家，见到分别已久的妻子，周理心中也生出几分怜惜，再加上外边的莺莺燕燕，周理早就将芸儿和孩子放到一边去了。

再然后，是周二对他不敬，京城那边又传来此消息，说是他的生意血本无归。周理心中烦躁，又跟林芊芊有了些不愉快，于是经常到芸儿的院子里去。

每次去的时候，芸儿都会生他的气，但只要他说一句好话，芸儿马上就会消气。

“爷。”一个微弱的声音响起，周理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于是忙伸出手去握住芸儿的手。

“我在这呢，你怎么样了，可还有哪里难受？”周理声音有些沙哑。

易水居的人说，要叶知秋亲自去求他们楼主，只是叶知秋软硬不吃，周理原想直接将叶知秋绑到易水居去，谁知鱼七忽然就出现了，鱼七虽只是一个人，但是他带去的七八个人，竟没有一个是鱼七的对手。

家丁们被打得落花流水，鱼七却又说出了让周理心悸的话。他提到了京城，周理还想接着再问，鱼七却是直接转身进了院子，然后迅速把门关上，根本就不管在外面的周理是什么样的反应。

周理早就被鱼七的话扰乱了思绪，他虽不是什么有本事的人，但却是十分好面子的，京城的事他并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也不打算跟谁说，周二身边的小厮，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呢。

因着那句话，周理也不敢再贸然闯进周二的院子里，而是在思索，这件事鱼七究竟从何而知。

他又派人去了一趟易水居，表示自己愿意拿出高额的报酬，只要他们救芸儿，但是对方都没有把话听完，就将周理派去的人轰了出来。

之后周理只能守在芸儿身边，看着她越来越虚弱。

“爷，天黑了吗，怎么还不点灯？”芸儿想抬起另一只手，可惜却没有足够的力气，只微微抬了起来，便又垂了下去。

床上的人，睁着双眸，只是两眼无神，好似瞎了一般。

周理的心一沉，只觉得像是有人对着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狠狠地打了一拳。他伸出手去，将散落在芸儿脸颊边的头发别到她耳后。

“这些下人手脚都不麻利，到现在都还没有点灯。”周理只顺着她的话往下说。“等明儿的，明儿你好了，爷再罚他们，给你出气。”

周理只觉得老天残忍，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浪子回头准备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芸儿却又出了这样的事。上一桩生意被周二和叶知秋搞砸之后，周理这些日子就一直在外面奔波，想要做些什么弥补自己在京城的损失。

他本就不擅长做生意，年轻时周老爷没少说他，这两年进京遇到贵人之后，周理更是当起了甩手掌柜，反正自然会有人给他打点好一切，他每日里要做的事，就只是吃喝玩乐罢了。如今所谓的贵人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他想要自力更生，却发现自己什么都不会。

芸儿扯了扯嘴角，笑得十分吃力。

“爷不要罚他们，他们也不容易。”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爷，你去点灯好不好，芸儿想看看你。”

周理拉着芸儿的手抚上自己的脸，耐心的哄道：“太晚了，你明儿醒来再看吧。”

芸儿并没有说什么，只乖巧的应了下来——她一向乖巧，从来不会拒绝他。

“好，天亮了再看。”芸儿自顾自的点了点头。

一旁的陈妈妈和芸儿的贴身丫鬟不住地抹着眼泪。

她家小姐出身官家，最是善良天真，什么都不懂。原以为以后嫁个好人家，也不会吃什么苦，谁知道家道中落，最后沦落到给一个商人做妾的地步。

但也好在周理对她家小姐还算好，小姐又有了身孕，陈妈妈原以为，只要孩子生下来，芸儿就算是在周家站住了脚，便是有一日，容颜老去，周理的疼爱不在，芸儿也还有个孩子傍身，不至于无家可归。

可谁知道，不过是去给大奶奶请了个按，芸儿便失去了肚子里的孩子。这也就算了，毕竟芸儿还年轻，只要养好身子，孩子以后还会再有的。

陈妈妈好歹也是个老人，自然看得出来芸儿小产的事透着古怪，但是如今孩子已经没有了，陈妈妈想得更多的是，如何利用这个这件事，让周理和林芊芊之间生出间隙来。

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越是不和，对芸儿的好处就越多。

还不等陈妈妈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告诉芸儿，芸儿就又大出血，迅速的虚弱下去，一天不到的光景，床上原本活泼的人却是变了一个人，如今奄奄一息的躺在那里。

“爷。”芸儿又喊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声音，听得人无比揪心。

周理握紧了她的手，低低的应着。

“我好困啊爷，我想要睡觉了，明儿醒来再给爷唱小曲。”芸儿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眼皮也慢慢下沉。

芸儿生得一副好嗓子，周理最爱让芸儿给他唱小曲，芸儿以前总是不愿意，说她又不是卖唱的，周理不能总是要她做这种事。

如今她只觉得的好累好困，好像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的家还在，她还是娇生惯养的官家小姐，没有周理也没有孩子。

“芸儿，你不要睡，不要睡，爷给你讲故事，你不要睡。”望着芸儿的眼皮慢慢沉下去，周理只觉得一颗心揪得越发的紧，揪得他生疼。

他再也回不去京城了，再也不会有像芸儿这样全心全意的依附着他的人了。

只是芸儿却是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她的眼皮慢慢下沉，最终全然合上，被周理握着的手也无力地滑落。

床上的人就那样静静地躺着，毫无声息。

芸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