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因一人而爱一城
作者:那石花      更新:2022-06-05 10:40      字数:5902

第6章 因一人而爱一城

屿后巷38号c栋506室,林丽安抚着小白说:“阿荣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一意孤行呢,那么大的事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主啊,放心小白,只要你不签字,卖房子和怀孕一样他是一个人说了不作数的。”

小白抽泣着,抚摸着已经6周孕期的肚子,她伤感的是好不容易在s市落脚了,如果房子卖了这个肚里的孩子一出生就意味着没有了固定的家,孩子从小就会没有安全感。

阿荣常说,他在哪里,哪里就是家,那是以前没有宝宝,难道这肚子里娃一落地就要和以前一样,搬来搬去、颠沛流离、四海为家吗,他不心疼我还于心不忍呢。

林丽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个超出了她能安抚的能力范围,看着小白就心疼,三个好姐妹就数小白最辛苦了,爸妈不在身边,自己大着肚子还坚持上班。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

她还记得毕业那年是她和高山怂恿着阿荣和黄星他们两对一起到s市发展的情景,也是她和高山把他们从火车站一一接到她的住所。

在s市林丽有一套爸妈给她早已准备好的58平的一房一厅公寓,妈妈是金湖区副区长,从社区街道办一步步爬上去的,主管教育,有能力有魄力;爸爸是s市最好的中学校长。

这样条件长大的林丽应景了那个诗句:“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她的起点或许是很多人奋斗了一辈子的终点。

所以小白这些无助和患得患失,她压根儿没有办法身同感受。

那年,58平的一房一厅的公寓成了他们在s市发展的落脚点,此后6个同学约定要在s市把生活过成诗。

却未想到生活和大多数人一样,“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曾经的努力是为了现在的更努力,像西游记的孙猴子,一路打怪一路求神。

晓玫递了张纸巾给小白让她擦了擦眼泪,然后她起身到厨房给倒小白一杯温水,好让她润一下沙哑的喉咙。

厨房整理的干干净净,锅碗瓢盆摆放的井然有序,整整齐齐,整个空间清爽明快,

一看就知道,女主人做事风格和习惯,即使经历了岁月蹉跎,依然保持的很好。

小白原名柏静,因人长的斯文白净,做事又认真,人如其人,当年可是她们宿舍的白夜光,因此同学们都叫她小白。

人家关键学习又好,妥妥的学霸,当年个子不高,其貌不扬的阿荣在人群密集的图书馆里惊鸿一瞥后盛赞:“有一美人,清杨婉兮。”

从此心驰神往,茶饭不思,立下宏志,非小白不娶。

阿荣全名陈荣益,老家常写祀文的舅舅取自于宋代释文珦【山林】“尘世有衰荣,山林何损益”其中的末尾两字,名字大气,寓意深远,就是读的拗口。

刚开始阿荣自称小陈,一方面简单好记,另一方面略显谦虚,可后来是因为他浓厚的口音发生了一件声名盛远的囧事后,便自觉改口称自己为阿荣了。

事情是这样的。

对小白日思夜想、一往情深的阿荣,绞尽脑汁、千方百计地探听到小白的宿舍电话,当然还有一个版本说是他用了一条烟从别的男同学那获取的。

总之获得电话后,他欣喜若狂,藏着掖着不让同班同学知道,就不辞辛苦到学校门口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排队。

电话接通后,第一次是林丽接的。

“喂,找谁啊?”

“我找小白。”

林丽问:“你谁啊?”

“我脚疼(小陈)。”

林丽一愣,回答:“脚疼找医生去啊,奇了怪了,找小白干嘛”,“啪”一声电话挂断。

阿荣不死心,挨着后面排队打电话的人催骂,又拨打过来。

林丽不想接,晓玫则努努嘴示意她把躺在靠窗户上铺优雅翘着二郎腿听歌的小白拽了下来。

小白也不情不愿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拿起电话。

小白问:“你谁啊?”

“我脚疼(小陈),找小白。”

小白也一愣:“你个神经病吧,脚疼找医生啊,找我干嘛”,“啪”一声电话又被挂断。

这个囧事一时让阿荣声名鹊起,流传甚广。小白也自此对这个棱角分明却不出众的“脚疼”同学另眼相看,因祸得福了。

这事之后,小陈自己就扭扭捏捏地改称为阿荣,之后开始风雨无阻地天天来帮着她们宿舍打开水,贿赂她们给予通风报信。

她们就常开玩笑说:“防火防盗防阿荣”,小白到哪,他就跟到哪,死皮赖脸,死缠烂打。

小白自己则常对外申明,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戴着金丝眼镜,高高瘦瘦,斯斯文文,一起考研读博,一起出国到“再别康桥”的英国留学。

不想后来还是被那个性格外向、精于经纬、能掐会算,追起她来毫不客气的阿荣三瓜两枣给“骗”走了,考研读博的事也就从此束之高阁,黄了,她们还嘲笑她白搭。

反而小白自己觉得内心还是跟随了爱情,再后来就和阿荣来了这个s市创业从事建筑施工,阿荣跑业务,小白管财务,夫唱妇随。

生活和情绪也因此伴随着阿荣的那个荣益建筑公司起起伏伏,阿荣每年都说今年是关键的一年,可几年下来后变成年年是关键。

这两年国内外大环境不好,建筑行业不景气,行情冰到低谷,各大小公司都一样困难,举步维艰。

尤其阿荣这种民营小企业,没基础没背景,业务总处于不是在冬季,就是大约在冬季。

但小白内心温暖,无怨无悔。

因一人而爱一城,大概说的就是她了。

晓玫上楼前在“不酸爽不付钱”的牛肉粉店打包了三份,另加一份麻辣鸡爪和三瓶可乐。

一进门,林丽就惊呼:“知我者,玫不正经也。”然后完全不顾淑女形象,饿死鬼般大快朵颐起来。

老三样的经典搭配是他们从学校开始的食下之约,每次相约出门觅食,不二的首选。

三个死党好姐妹风雨相伴,边吃边侃,看来今晚又是一场焦点集中的夜下密谋,针对阿荣和黄星卖房的批斗会和阻击战。

晚上7点半左右,黄星才铿锵铿锵地赶到银行中心大厦8楼,万美行房地产营销代理公司的办公室一片漆黑。

这个房产体系服务末端的中介公司,名字取自万科、万达的万字辈,另加老板董美名字的美字。

“营造美好生活”是公司的slogan,挂在公司门口正对电梯门的最显眼地方。

黄星来这家公司上班,说起来当年也是歪打正着。

毕业后和晓玫来到s市,开始他可是在一家专业对口,正儿八经的国营建筑公司当着土建工程师。

每天也是穿着建筑工人特有的工服,戴着安全帽,揣着卡尺和记号笔,对未来满怀信心地构建着高楼大厦的蓝图。

谁想后来因为项目经理方胖子三番五次斜着眼、吊着音揶揄的那句玩笑话:“看看人家吴工,做事多积极,学着点。”

就那几句阴阳怪气的话,把他这个刚从象牙塔步入社会天子骄子的玻璃心击碎了,心想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想也没想后果如何一咬牙狠心辞职了。

谁想金融危机时期,找个工作真的很难,房地产上下游各大小公司都准备裁员了,哪来的工作机会可找。

大约过了个把月吧,不知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还是天无绝人之路,总之黄星还是在快弹尽粮绝之际,小庆幸地在s市的晚报上看到了万美行营销公司豆腐块大小的招聘广告。

于是他便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阴差阳错面试成功了,后来没想干着干着还干顺手了,喜欢上了这行。

“泉水流淌,花儿为谁绽放”的国际花园城是他的成名作,“能吃的房子”番茄社区把他送上了总监的岗位。

房地产营销策划这活这样看还不算完全转行,多少沾了点建筑专业。

刚开始黄星还是有点记恨方胖,觉得误了他的美好前程,耿耿于怀好久,做梦都有那个胖子挥舞着小锤子在那念叨着:“优不优,看装修;齐不齐,最后一把泥”,指使来指使去的心理阴影。

岁月磨平了棱角,却治愈了一切。

再不堪的记忆都会慢慢的释怀,黄星慢慢也想明白了,任何的选择都只是顺应趋势,谁也没有先见之明,无常的人生是谁也逃不出的宿命,任何的当下也许都是上天给予最好的安排。

思绪万千,回归正传。

“嘭。。嘭”一花筒喷了出来,烟花四溅,美了一地。

漆黑里猛然爆出的一道彩虹,吓得黄星花容失色,跳起来惊叫道:“啊。。。”

办公室门打开,灯亮起的那一刻,文案小吕,策划文明,销售顾经理捧着一束花冲上来围着他齐声喊道:“祝贺黄大策划满载而归。”

黄星长长舒了一口气,惊魂未定,你们这波操作不是送花是送终吧。“我以为你们都回去了呢”,黄星说道。

几个调皮鬼围着黄星,抢着看“年度最佳策划”的奖杯,颠过来覆过去看着。

文明取笑说:“不就一个玻璃刻几个字吗”,小吕则一脸真诚道:“能来点实际吗?”

顾经理笑的花枝乱颤,一把将奖杯抢过来往胸前一捧,像得奖是她一样,陶醉般眯眼感动说我也要一个大奖杯。

身材高挑,冰肌玉骨,肤如凝脂的顾小姐一身空姐式的职业套装,高发后盘,前凸后翘的绝美身姿显得妩媚又干练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颇有制服诱惑。

“得了,长得那么漂亮,明年你也自己去拿一个回来吧”,黄星夺过奖杯亲吻了一下,目光如炬看着顾经理,握着拳头比划着说:“加油!”

他轻轻地把奖杯放在靠背椅后的书柜上方,这是他的个人第三座奖杯。

奖杯也好,荣誉也罢,黄星从入这行那天开始就想明白了,对于营销策划来说每个案子都是新的开始,一旦失败了,一切归零,再多的奖杯和荣誉都是过往云烟,不值得一提。

看着几个人还在叽叽喳喳,他扫了一眼心怀感恩地向大家说:“抓紧干活吧,兄弟姐妹们,不瞎掰了,时间紧、任务重,湾景这个案子中标后,我请大家三地游啊。”

“金湖、南头、北山三日游吧”,顾经理不假思索地唱和着。

办公室洋溢着一阵爽朗的笑声。。。。

“总监,要我看啊,不用那么紧张,这个项目老大都亲自三陪去了,我保证一百个没问题。”

文明乐呵乐呵不经大脑说,小吕,顾经理也附和着:“是啊,是啊,老大一出手就知有没有,香港澳门一游,项目不丢。”

“什么乱七八糟,抓紧,干活”,黄星抓起桌上的杯子,佯做丢出的动作。

这次的几个备选策划主题语他总感觉缺点什么,似乎触动不了高端购买者。

湾区不出马路直接进公园最好的一块宝地,定位是大平层豪宅,谁买得起?成功人士、拆迁户还是土豪富二代。。。。

“我把一汪湖景送给你”俗气;

“生活处处是风景”不够力量。

夜深了,楼外的灯光逐渐暗淡了下来,失去了白日里的喧嚣,城市开始变得异常宁静。

秋雨却越下越大,温度也一度降了下来,黄星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小吕默默给大家都泡了几壶茶了,大家依然没有能找到贴切的推广主题语。

阿荣当晚也没有回家,她给小白发了条告知不回去的短信后,便睡在了办公室的沙发上。他担心农民工跟着他去他家里闹。

充当门面的奔驰抵押了,房子抵押贷款也做了,材料商的欠款还有租赁设备的费用累计起来有大半没有着落,一项项开支和费用的累积快压着他踹不过气,有一种弹尽粮绝,城门失火的绝望感。

创业这件事外人看着是干事业本事大很光鲜,自己开始也是一头脑热便满腔热血就扎进去了。

其实创业很像大人看孩子,小时候怎么看都觉得是天才,是北大清华的料,然后一天天慢慢地被现实折磨,才不得不逐步接受了孩子的平庸,自然过渡到能健康成长就好。

荣益建筑公司开业的时候,信心满满的阿荣请来的甲方领导和业内大咖剪彩的热闹场景还历历在目,恍觉得能时世造英雄,成就一番丰功伟业。

曾几何时设想着赚个几个小目标后带着小白吃香喝辣,爱去哪就去哪,随想却一步步走向一地鸡毛,焦头烂额。

夜深人静的时候,阿荣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如果不创业会是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找个稳妥的工作,不温不火地朝九晚五,和小白结婚、生子、照顾老人,每天和芸芸众生一般奔波,绳蝇狗苟,庸庸碌碌,终其一生,人生或许是另一番光景。

30岁出头的阿荣,典型的农村走出的70后一代,白手起家,房子自己盖,孩子自己带,上不上下不下,进退两难。

世上很多事情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没有回旋的余地。

既然选择了一条充满了荆棘,不容易走的路,怨天尤人是没用的。只有一路向前,坚信天无绝人之路,打起精神,重擂战鼓,努力把它走好。

每一个创业者的路上必定是孤独和九死一生的。

“我的每一次艺术实践,都是对生命的一次燃烧,一个艺术家,只有用自己的生命做燃料,把自己变成一团火,才能燃烧自己,照料别人,才能把别也变成一团火。”

阿荣特别喜欢谢晋导演的这段话,每当想起,生命和活力就从心底涨溢而起,他觉得自己就是那团燃料,尽情燃烧着。

一个晚上秋雨若有若无地飘着,停停歇歇,冷冷清清,似乎在讲述着一段可有可无的故事。

阿荣辗转反侧,睡意全失。

他思虑再三,决定不再窝着等天亮,起床打开电脑开始起草整理着第二天一早要去劳动局交的材料,也完全忘了和小白商量过卖房子这档事了。

市人民医院的急救科走廊里,靳老板和他的太太踱着步,焦急地候在手术室外头。

靳太太两手合十虔诚地重复念着“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靳老板则在一旁唉声叹气,一副败家子不争气到处惹祸的无力感。

商场上叱咤风云,却拿自家的浑小子毫无办法,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夫妻俩情绪都高度紧张,偶尔还不忘了互相埋怨个几句。

“吱。。吖”一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靳小宝家属在吗?”

“在,在这儿,医生人没事吧?怎么样了?”众人紧张快速地围了过来。

望着紧张之极的家属,医生边脱着手套,边镇静的声音回答说:“没什么大事啊,就是有点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简单处理后观察观察就可以回去了。”

众人长长舒了口气,靳太太连续作揖念叨着:“感谢大夫,感谢大夫,人没事就好,人没事就好,真是菩萨保佑啊。”

靳老板吊着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那个紧张劲一过,人立马感觉要散架一样疲惫,

他扶着椅柄缓慢地坐下来松了口气,抬着眼皮讪讪地对她老婆交代道:“蔡芬,你以后还是少出去打牌,多花点心思盯着这小子,不要让他再闯祸了,再这样下去,迟早要出大事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