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回到办公室,李庆宾正没事人的坐在办公桌前,一副没事可干似的悠闲,侍弄他那个破闹钟。
冷战很想和李庆宾分享凤鸣在课堂上的答题,但他害怕一提凤鸣,又会刺激到李庆宾,让他多想。
“放学了。”冷战在门口蹭着脚上的雪泥,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提醒李庆宾,还以为他不知道提前放学的事情。
“哦。”李庆宾还是无事可干的悠闲,拨弄那个破闹钟,似乎他家就是冷店村的,或者是冷店村附近的,而不是二十多里之外的李屯村。
“不回家了?”冷战直接问。
“不回了。”李庆宾头也不抬。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冷战奇怪。
“这太阳有啥好从西边出来的。”李庆宾眨了眨烂眼儿。
然后又说,“雪这么大,我自个还好,孩子呢,能冻死她。”停顿一下,又说,“折腾几个小时候,在家住一天,星期天返校,再折腾几个小时,大人都受不了。”
“也是。”冷战认可的说。然后又问,“吃饭咋办?”
“老杨不回去,中午他亲口说的。”
老扬是学校的伙夫。
“这样最好。”冷战还担心凤鸣路上受罪,如此,他是如释重风。这是意想不到的惊喜,他纷乱的世界,突然又凭添这样的喜事儿,他按捺不住喜悦,又说,“我去安置老杨,今晚弄俩菜,咱喜庆一下。”
冷战说着,向外走。
“孔校长也不回去。”李庆宾提醒正要出门的冷战。
校长是冷店乡人,却不是冷店村人,距家有六七里。
李庆宾的意思是,有校长在,安置老杨弄俩菜的应该是校长,而不是他冷战,这是善意的提醒。
冷战明白李庆宾的提醒,但还是出去了。只是他出去之后,并没有去安置老杨今晚弄俩菜,而是直接去了一年级的女生寝室。
一年级一共有三个班,冷店村及附近村的女生并不住校,而是放学回家住,只有那些远路的才会住校,所以,女生寝室便只有三间通房。
这已经是冷战第三次去一年级的女生寝室了。第一次去,还是上学期开学前一天,他帮凤鸣搬去杨老师屋里住。第二次去,是开学第一天学校很乱荡,他担心凤鸣。
这一次来女生寝室,他是来看下女生是否走光了,是不是只剩凤鸣一个人,如果只剩凤鸣一个人,他要想办法去留住教初二英语的杨老师,把凤鸣还安置在她的屋里睡。
冷战本以为,一年级女寝室正熙攘呢,女生正忙着收拾东西回家。可他到了女生寝室外边,竟然静悄悄的。
女生们也够麻利的,这才多大功夫呀,都走光了,那凤鸣呢?
“屋里有人吗?”冷战站在门外大声问。
屋里没有任何回应,他赶紧探头向室内望,只见空荡汤的寝室里,只有凤鸣坐在她的辅上,正忙活着什么,还很用劲的在拽着什么。
“凤鸣。”冷战探头叫了一声,这才走进去。
凤鸣回头望了冷战一眼,仍然忙活自己的事情。
冷战走到她的睡辅跟前,见她双腿盖在被子里,双手正在折被子。
“做啥呢这是?”冷战不解的问。
“折被子垫鞋。”凤鸣说着,从折开的被子里拽下一块棉套,放在一边,又继续拽。
“把棉套拽出来,睡觉盖啥?你傻不傻呀,快别拽了。”冷战伸手阻止她。
“我拽的是被角。”凤鸣很听话的不拽了,而是侧身拾起地上的鞋,从鞋里掏出几块厚厚的湿纸,将刚才拽出来的套垫进去,然后又去拾另一只鞋。
另一只鞋离得远些,凤鸣探身也没有够到,冷战弯身拾起那只鞋,仔细一看,鞋底已经湿透了,里面垫的那层纸,也是水湿水湿的,并且,还冰凉冰凉。
冷战心里一疼,将湿透的纸块掏出来,然后拿起凤鸣刚才从被角里扯出的套垫进去,说道:“别再拽被套了,我今晚回家给你拿些棉套儿。”
然后又问:“寝室的人都走了,晚上你一个人睡吗?”
“三一班有几个女生不回家,中午舅舅说我晚上睡她们寝室。”
“几个人睡那么大的空房子,那也冷,我去看杨老师回去不,她要不回去,你还跟她睡,暖和。”冷战说着,便着急向外走。
“冷老师,你去青云禅寺干吗?”凤鸣在他身后,冷不丁的问。
“什么?”他回头问。他害怕杨老师也像一年级女生一样麻利,已经走了,对于凤鸣的问题,他有些没耐心。
“你去青云禅寺干吗?”凤鸣一字一句的问。
“我没有去过。”冷战什么寺院也没有去过,不过,他做的那个怪梦,像是在寺院里,否则,哪来的那么多佛像。
凤鸣一脸的不解。因为开学那天,冷老师明明说过他在青云禅寺见过自己。
“你去过?”冷战见凤鸣面有失落,赶紧笑问。
凤鸣木然的摇头。
“那你怎么知道它?”冷战问。
“俺伯去过。”凤鸣如实说。
“哦。”冷战不解,平时在他面前言话不多的凤鸣怎么突然问他这个话题。
不过,他虽说没去过青云禅寺,但听着这寺名儿很有仙气儿,也很有诗情画意。青云,那不就是高空吗,青云之志,平步青云,青云直上,青云万里,青云独步,激昂青云,拨开云雾见青云,还有李白的诗,又疑瑶台镇,飞在青云端,反正等等吧,青云是个很极积向上,又奋发图强的词语。
“这寺名不错,但我没去过。”冷战说着,顺着床铺之间的道儿向外走。
“开学的时候,你还说在那里见过我。”凤鸣在他身后说。
“是吗?”冷战一听,赶紧止步折回身。
他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
“那肯定是为了你才去的。”冷战笑说。
“那时你还不认识我。”凤鸣一脸的不解。
“认识,开学之前就认识。”冷战笑说,“回头我再告诉你。”
他担心杨老师走掉,没心情再理会凤鸣了,又转身向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李庆宾进来了。
“冷老师不是去老杨那儿了,怎么会在女生寝室,这传出去可不好听。”李庆宾阴阳怪气的说。
“李老师这不也来女生寝室了,传出去就好听了?”冷战尴尬的赔着笑说。
“自家孩子的寝室,我来带她去三年级的女生寝室去住。”李庆宾阴笑说。
“这是我学生的寝室,杨老师不回去的话,我让凤鸣住杨老师那儿,暖和,舒服。”冷战依旧赔着笑。他没想到,赔笑也很辛苦。
李庆宾一声冷笑:“多谢冷老师操心,不用麻烦了,我家孩子,我来管。”
说着,与冷战擦肩而过,因为是床铺之间的夹道,很狭窄,他是从冷战身上撞过去的,眼里的烂肉,也烂白着,阴阳怪气的在镜片里面泛滥。
李庆宾不仅仅是烂眼,他那张脸,一年四季都是红赤赤的,像被热水给淖过一样。只不过,没有他的烂眼吸引人的眼珠罢了。冷战第一次看到他的烂眼,大呼小叫了他的烂眼之后,本想再继续大呼小叫他的红赤脸,当得知他的烂眼是遗传,便又害怕他的红赤脸也是家族遗传,也是祖祖辈辈都是这样的,才不敢大呼小叫了。
他这个身材瘦小的烂眼赤红脸,平时在学校,没人瞧得起他,只从冷战进学校之后,因为喜欢听他讲野史,才处处罩着他,这个他自然是知道的,因为凤鸣没出现之前他是很讨好冷战的。
可现在,因为凤鸣,身材瘦小的他,竟然很暴力的从身材挺拔的冷战身上撞过去。
冷战没想到,他的小身板这么有力度,大概有恨的成份吧。冷战心知肚明,因为凤鸣,李庆宾处处防着他,也许刚才自己一离开办公室,李庆宾就尾随过来了,附在窗外偷听,想捉个正着,一听自己要去杨老师那儿,他躲避不及,怕被自己发现,才赶紧伪装成要进来。
这是没办法的事,他是凤鸣的亲舅,自己是凤鸣的老师,论和凤鸣的关系远近,自己当然不能与李庆宾相比。可是,这些道理他虽然懂,就是忍不住想照顾凤鸣,忍不住心疼凤鸣,他自信他对凤鸣的照顾绝对比李庆宾照顾得周到。
冷战这样想着,刚一出女生寝室,李庆宾随后也带着凤鸣出来了。
“冷老师慢走,我带凤鸣去三年级女寝室了。”李庆宾在冷战身后说,然后又回头说凤鸣,“凤鸣,快谢谢冷老师的关心。”
凤鸣便机械的说:“谢谢冷老师的关心,我去三年级女寝室住了。”说着,跟在舅舅身后,向三年级女寝室走去。
冷战的心,冰凉冰凉的,比这个冰雪天还冰凉。他也没必要再去看杨老师回去了没有,而是直接去了伙夫老杨的屋。
大冷的天,老杨正围着火炉听收音机,越调,诸葛亮吊孝。冷战上去关了收音机,说道:“杨叔,晚上弄俩菜吧,天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