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大人!”一个声音把苏亦从回忆中拖了回来,苏亦抬头一看,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朝天门了,负责引路的太监此时就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这边。
“苏大人,奴婢在此恭候多时了。”这太监笑得阳光灿烂。
苏亦走过去冲他拱了拱手:“有劳李公公了。”
“苏大人哪里的话,这是奴婢当做的。”李公公笑着白了苏亦一眼,“太子殿下已经在太学殿候着了,咱们这就过去罢。”说着,李公公就率先往前走去。
苏亦跟在李公公后面,看着前面那个背影有些发神。
自从坐上太子太傅一职后,去翰林院教书的日子便少了许多,但就算如此,每次去了翰林院,教书先生们也都是对自己笑脸相迎,再无往日的白眼和无视,就连曹治事也是对自己客气有加,每次遇上难免一番嘘寒问暖。平日里更是屡次收到一些诗会词宴的请柬,诚邀自己前去赴会,最开始苏亦还有些莫名其妙,纳闷这些指名点姓要邀请他的人都是谁,但去得多了,也就渐渐回过味儿来了,原来是那些京城的官员知道他是文人出声,又正值年轻,便命家中子嗣多多与之结交,年轻文人怎么结交?无非也就是在一些花坊上举办诗会,邀来一些文人雅客,再请上一些花楼女子助兴,说是以诗会友,其实本质上只是相约狎妓罢了。
苏亦对这些人情世故自然是心中明白得很,以前还是翰林郎时,自己当然是没有资格被如此看重,但现在不一样了,一道圣旨便让自己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现在自己位即太子太傅,再等到太子继位了,自己可就是帝师,再加上自己还年轻,未来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再转念想想,也许这些人只是在做他们觉得对的事情,有官员在巴结自己,别的官员看到了,就也会想方设法和自己交好,说不定以后就会有求于自己呢?现在就连一个皇城引路太监都知道要和自己打好关系,那些人精似的官员就更是清楚这一点了。
每每思即此处,苏亦都有些哭笑不得,不知是该觉得骄傲,还是该觉得悲哀。突然间他有些明白夜凡最后那句话了——这些人,巴结的到底是他苏亦这个人?还是他身上穿的这身朝服呢?
“苏大人……可是有心事?”李公公的声音把苏亦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啊?呵……没事。”苏亦干笑了一声,神情有些恍惚。
李公公关切地问道:“苏大人身子有恙?看上去脸色好像有些不太好,可需要奴婢传唤太医?”
苏亦连忙摆了摆手:“不必,有劳李公公挂念了,可能是昨晚没睡好……我们还是快点吧,太子殿下该等急了。”
李公公低声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说什么,自顾自地引路向前。
二人路过御书房时,苏亦看到有八名金甲卫士笔直地站在门的两侧,路过门口时,苏亦隐隐约约听见有声音传了出来。
苏亦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小声对李公公问道:“里面的可是……?”
李公公瞥了眼门口的卫士,同样低声答道:“……嗯,应是圣上在处理政务。”
“哦……”苏亦点了点头,然后便准备离去,谁知刚迈出去一步,他突然听见房内幽幽传出一句话,听声音像是岳公公的。
“圣上……边关的战报……百里加急送来的……刚刚才送到……”
苏亦只觉“咯噔”一下,心跳似乎都慢了半拍,迈出去的那只脚下意识地就收了回来了,耳朵竖直了倾听着房里的动静。
门边的金甲卫士斜着眼看了看苏亦,又看了看他身上的官袍,终究是没说什么,权当做是没看见了。
苏亦屏着呼吸,生怕太大声了就听漏了什么似的。走在前面引路的李公公见没人跟上来,一回头就看到苏亦就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在御书房门外“偷听”,顿时就吓得一个激灵,差点直接跳了起来,他连忙小跑着过来要去拉扯苏亦,声音压低了喊道:“苏亦,苏大人!你这是作甚——”
李公公话还没说完,苏亦便猛地一抬手,制止了李公公继续说话,只见他眼睛半眯眉头微皱,打起了万分的精神倾听着,但房内一直没有声音传来。
“嘭——!!!”
就在苏亦感到疑惑时,房内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什么东西被打翻了,苏亦吓了一跳,门边的卫士倒是反应很快,齐刷刷按住了刀柄就要冲进去。
就在此时,苏亦听到一声愤怒至极的声音从房内响起:“戚——宗——弼!”
然后是岳公公的声音:“圣上,圣上息怒——龙体要紧——”听声音他似乎也有些手足无措。
“嘭——!!!”又是一种重物倒地的声音。
“天杀的戚宗弼!”
听着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那个人的怒骂声,苏亦的身子不由得也有些发颤,他此时才知道,原来龙颜大怒这句话的意思真的如此恐怖。
门外的卫士互相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地站在了门外,没有进去。
苏亦觉得自己该走了,可是腿却有些发软,居然迈不开步子。
门里的声音还在继续。
“他竟然——咳咳……竟然敢欺君!”
“圣上息怒——”
“闭嘴!”
“圣……”
“戚宗弼这条老狗——咳咳……朕,朕要——唔……”
声音戛然而止。
苏亦愣了一下,然后便听到了岳公公焦急的呼声。
“圣上!圣上——圣上你怎么了!”
“砰——!”
门从里面被撞开了,苏亦只觉得眼前一花,一个人影冲了出来,猛地撞在了他的身上。苏亦觉得自己是被一头牛撞了,整个人直接就被撞飞到了天上,在半空中苏亦听到了岳公公声嘶力竭却响彻整个皇城的喊声——
“太医——快传太医!!!”
苏亦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他感觉全身上下仿佛散了架,他微微抬头,自己落下的位置正对着御书房的门。
门大开着,屋里很乱,桌子翻倒在地上,各种颜色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苏亦看见那名身着龙袍的老人就瘫坐在椅子上,正好与自己四目相对,只是此时老人面色枯黄,他的嘴里不停地涌出鲜血来,把胸前染成了一片刺目的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