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要闹哪一出啊!
我以为,等着我的,一定是列阵以待的鬼丛,或者是歇斯底里准备殊死一搏的鬼头头们。可哪成想,这里竟然挂着一具尸体。
“媳妇,你说他们这葫芦里有卖的是什么药?蒙汗药,还是老鼠药?”我将碧瑶朝上背了背,低语道:“一会打起来了,刀剑无眼的,你可得抱住了我,要是不小心花了脸,我可得休妻。”
可惜,任我插科打诨,这姑娘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意思!
此时外面传来了轰轰隆隆的雷声,天色越加昏沉,本来死气沉沉的烂尾楼区,安静的更加令人不适。
破旧的屠宰场里,本来一点光都没有,只有很远很远的城市高杆灯,将极其熹微的光散照了进来。就是在这样的灯光下,眼前的这具尸体才显得更加诡异。
你见过上吊时绳子不挂脖子的吗?你见过男尸身着红装吗?你见过一个死者身上艺术式捆绑缠着足足十道绳花吗?你见过一具尸体挂在绳上无风自晃吗?
眼前这一幕,就是如此。
敌不动,我自不动。
在我还没弄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之前,我才懒得上前触这个霉头。所以,就着熹微的光,我只是围着这尸体缓缓踱着步子,不管他在搞什么名堂,我总得先看出个一二来……
仔细看,这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头因为朝后颈翻仰着,所以,看不太清楚脸上的表情。不过,眉毛倒是勉强可见,垂八字眉,眉锋极浅,单单是这一道眉毛,就是一副阴人之相。另外,仔细瞧,眉心之间好像一个黑点,这和死者白皙的皮肤相比,显得有些突兀。
他的穿着也很扎眼,除了红裙子之外,身前还别着一朵白花。这花很特别,裁剪的活灵活现,犹如一颗退了色的曼珠沙华。再者就是他的双脚,赤裸直伸,但是每个指头之上,都蒙着一点灰尘。可看其他身体部位,却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有……
至此,我也便转了一圈。
尸体仍旧在微微晃动着,说实话,如果此时此景,让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看见,一定会吓得灵魂出窍。毕竟这死者的姿势太过于诡异,身形成弓,加上红裙和晃动,犹如一具尸体复活了,正在悬空曼舞……
可是,对于我来说,除了解题有些复杂之外,心里并没有过多的波动。
单单从尸身下双脚拴着的秤砣来说,此法出自茅山道术――镇魂术。秤砣在茅山术中应运广泛,房梁、古井、桥下、地基之下,甚至有些特殊的棺椁中,都能见到。但是无一例外的用途,都是用来镇魂。有道是,秤砣虽小,可压千钧,而铸铁不透阴阳,用来镇魂最合适不过。
但是,以我的阅历开看,此事绝非真正的茅山道徒所为。不是因为我自己也修茅山术而护短,而是单单靠着秤砣镇魂没有任何意义。死者的死亡方式如此复杂,相信绝不是仅仅为了杀人报仇,镇魂索命这么简单。
至于那眉心的黑点,应该是针孔拔出之后淤血的残迹。
不是一般的针,而是用尸油或者尸脂浸泡过的针。这就不是茅山术的范畴了,而是西南以及东南.亚的降头术。眉心乃是灵气之所在,此法,意在夺魂。在湄公河岸畔的诸多村寨,常常会在河上见到尸飘,捞上来一瞧,第一特征就是眉心黑点。这说明什么?死者已经被取魂了。
那被取走的魂用来做什么?无非有二,第一,供奉给黑佛,也就是当地的自然崇拜之神。其次,则是供养小鬼。
可是,此人死法复杂,如果只是为了取魂,没必要还要穿红缚绳,所以,也排除掉了西南降头师。
既然不是茅山道徒,又不是境外的降头师,那会是谁?
土巫。
广袤的西南地区,山高水长的地理环境中,三五千年的时间沉淀下,遗留下来了无数的巫术。傩巫、蛊巫、祝公,乃至像祝一帆这样的端公,都是土巫的范畴之内。这些土巫的手法,既包括当地的自然崇拜,还将汉族的道佛信仰融进其中,所以,这个尸体的死亡方式才会如此复杂。
那么,土巫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一个十多岁的小孩子呢?
若是我没猜错,这应该和续命有关。
当然,这和当初古静斋用我的阳寿续命,以及小姝被人杀死被续命截然不同。一般人续命,用不了如此繁琐的手法。只有当被续命者的生辰八字极特殊的情况下,才会如此复杂。比如,对方是生在阳年阳月阳日阳时的纯阳男,那就需要找一个八字皆阴的人续命才成。眼前这尸体,我粗略估计,应该是十三岁,极有可能死时是十三岁十三天……
再说具体细节,双脚污尘,乃是土行,红衣为火,乃是火行;手缚麻绳,是为木行,脚下秤砣,是为金行。无形之中,唯少水行,也就是说,要续命的人,恰恰是个水命之人。如此一来,五行集齐,就可以堪为替身之用了。
认定了续命,其他的细节就能迎刃而解了。眉心用针,乃是分离魂魄之用,身前白花,是曼陀罗引魂之花。身上的万象十字结除了捆缚的作用,其实更是封锁体窍之法,这绳索下至会阴,上至咽喉,三魂无处可走。施展术法的土巫就可以将一个阴阳合适匹配的精魂剥离带走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这具尸体会出现在这,但我知道的事,被剥离的魂魄,将会带着十倍戾气。若是处置不当,一旦放出来,定然是要报复一方的……
“看来,我遇到茬子了!”
我冷笑一声。我其实已经意识到了,眼前这尸体的魂主,就是今晚上我最后最大的敌人。
这尸体出现在这里,就足以说明,当初的续命之法最后失败了,被剥离的精魂就是在这里呼风唤雨的这位。
“嘎吱吱!”
我话音一落,随着外面的第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这死尸之上,传来了一阵惊悚骨骼挣动声。这个原本只是摆来摆去的尸身,开始像是蜕壳的蛇虫一样,扭动起了全身。嘎吱吱,嘎吱吱,所有的关节和筋膜好像都在动……
“轰!”
闷雷声响起,在电光中,我看见这个家伙后仰的脖子机械地抬了起来。大红色的衣裳越加鲜艳,那张一直没见的面孔终于扭了过来,惨白的面孔,鲜红的嘴唇,还有一对自然泛白朝上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