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枝推门的手都猛地一颤，她赶紧收回手，好容易才没有让自己太过露怯。

立小子此时也已经拉上了她的手。

“娘，您快进来。”

他再转身关上门，又欢喜的推着春枝过去坐下，一手还死死抓住春枝的手半天都不舍得放开。

“娘，娘，娘，好久不见了，我可算是又见到您了！”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娘，仿佛要将这些年亏欠的全都给一口气叫回来似的。

明明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可是在春枝跟前，他还是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春枝看着眼前的大儿子，她脑海里一一浮现出当初立小子从出生到长大再到娶妻生子的模样，瞬时她的鼻子也酸了。

她一手捧着立小子的脸，指腹轻轻在他脸上摩挲着。

“立小子，娘也想死你了。这些年你过得还好吧？你怎么瘦了？还黑了，不过个头似乎又蹿高了许多。”

说着，她的眼眶也湿了。

立小子连连点头，小声的回答着她。说着说着，他的嗓音也哽咽了起来。

“咳咳咳！”

正当母子俩凑在一起，话不完的离别的时候，旁边忽的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咳嗽声。

母子俩不约而同的住嘴往旁看去，就见柴东正沉着脸看着他们。

和柴东分别的时间更长。不知不觉，他都已经是四十开外的人了。四十多岁的他似乎比起三十多岁的模样不见多少苍老，依然是如此的俊雅出尘，就连那挺直如青竹的脊背也几十年都没有改变过弧度。只是，在他身上还是更多出了几分睿智儒雅的气度，眉宇间也笼上了一层稳重成熟。

只不过……不管睿智儒雅也好，成熟稳重也罢，这些似乎都和他现在这张面孔扯不上多少关系。

当春枝母子看过来的时候，柴东立马目光一转，他马上又恢复了往日的沉稳镇定。

他清清嗓子，缓缓开口：“你今天乔装打扮走进京城，应该不是为了来和立小子叙别情的吧？”

春枝抿唇。“你早就派人盯着我了是不是？”

“是。”柴东老实回答。

春枝轻笑。“我就知道。所以，你也早就等在这里了，因为你知道我肯定会来的。”

“而你，也知道我一定会在这里等你，可你还是来了。”柴东也慢声接话。

春枝浅笑。“是啊！我们都早料到了，也终于又在这里见上面了。”

只是，似乎自从分开后，他们俩的每次见面场景都不太寻常。就好像是不出点大事，他们都聚不到一起去似的！

就像现在，眼前的这件事更是惊天动地。

“是啊，终于又见面了。”对于她的话，柴东也是感慨万千。他双眼贪婪的在她脸上扫过，眼中不知不觉又浮现一丝感慨，“都十二年了，你却好像一点都没变。”

春枝心中一动，她撇撇嘴角。“好了，废话就不用多说了。你既然都知道我要来，那以你的聪明才智，你就应该猜到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了。那么，现在你的答复是什么？”

柴东眼神一暗。“你要知道，如今我的生死都已经和柴贵妃紧密的牵连在了一起。她不能出事。”

“可是，秦王手上却捏着咿呀还有曦小子的命。晨丫头、盼丫头还有岩小子也都还在凉州，而距离凉州不远的地方，那里就是边关，边关里七成以上的将领都是秦王的人！”春枝只这么和他说。

言外之意，他身上系着柴贵妃的一切，可她身上不一样牵连着许多条人命？尤其这些人命还都是他们的子女！

现如今，选择柴贵妃和以后一辈子的荣华富贵，还是保全除了立小子之外的四个子女？这是摆在他面前的抉择。

柴东面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你这是在逼我。”

“没错，我就是在逼你。”春枝点头，“反正我已经做出选择了，现在就看你。不过你要是不同意，那也没关系，我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么冷血无情的人吗？就连自己亲生的儿女的性命都可以不顾？”柴东不悦看着她。

春枝轻笑。“你当然不冷血无情，相反，你就是太重情义了。只是，你更重的是你和柴贵妃之间的血脉亲情，至于我和孩子却都已经自动被你排到后面去了。之前你就已经选择了一次柴贵妃而抛弃了我们母子，那么这次如果你还是这么选的话，我一样不会说什么。毕竟，十二年前我们就已经分道扬镳了，我也着实没有资格要求你再为我们做什么。”

“你是在讽刺我。”柴东苦笑。

春枝抿唇不语。

立小子现在在衙门里也是独当一面的人了。可是现在看到父母就在自己眼前唇枪舌剑，他却跟个柔弱的小孩子一样，看看这边，再看看那边，他眼中涌现出一抹焦急。

最后，他干脆扑通一声跪下了。

“爹，娘，求求你们不要吵了。你们请听孩儿说几句话！”

柴东春枝果然都闭嘴，两个人又一起朝他这边看过来。

就见立小子昂起头，他轻声说道：“爹您辛辛苦苦为了贵妃姑姑付出这么多年，好容易才有了今天的成果，您不肯放弃，这是当然的。可是娘心系弟妹们，她不忍心弟妹们落入秦王的魔掌，这是身为母亲的天性。你们都没有错，本来也不该被逼着从中做出选择的。可是现在，既然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们不选不行。但是爹您不能背叛贵妃姑姑，既然如此，那这个罪责就让孩儿来承担吧！”

“立小子，你想干什么？”柴东霎时脸色大变。

立小子深吸口气，他才缓缓开口：“爹，娘现在的诉求不就是要放秦王进来吗？您之所以不同意，也是担心秦王会带兵涌入京城，然后破坏您和贵妃姑姑精心布置的大好局面。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只能想办法悄悄的在城门上放开一条小缝，只放秦王进来就够了。其他闲杂人等，一概继续锁在城门外！”

“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可是做起来绝对不简单。你确定你能做得到吗？”柴东沉声问。

“做不做得到，那也只能先等做了再说。爹娘你们都有各自的立场，孩儿不好置评。但孩儿本着孝道，也只能铤而走险一次了。”立小子慢声说着。

柴东又敛眉想了会，他才别开头去。“既然如此，那你去吧！”

“是，多谢爹。”立小子立马起身要走。

“立小子！”春枝听了他们父子的说辞，她心头却涌现出一股惊惧。她赶紧低叫一声，抓住了儿子的手。

立小子回头冲她一笑：“娘，您既然都已经进京了，那就不要再卷进这一滩浑水里去了。您的任务已经完成，接下来的事情，您就都交给孩儿去办吧！”

说着，他轻轻推开春枝的手，然后转过身去，义无反顾的走了。

春枝心口猛地一阵紧缩，她的身体开始微微发抖。

这个时候，柴东也站起来，他慢慢走到她身边。

“这是立小子自己的选择，也是他敬爱你这个母亲、爱护弟妹的表现，不管最终结局如何，那一切都是他应该承受的。你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可是我就是有了，那又该怎么办呢？”春枝猛然回头看着他。

柴东微怔，随即他就笑了。

“你终于愿意正眼看我一眼了。为了你这一眼，我都已经等了多少年了！”

春枝一愣，她赶紧别开头去。

柴东又一手扶上她的肩膀。“立小子是我们的儿子，他的本事你我都清楚。既然他做出了这个决定，那么他肯定心里就已经有决断了。你不用太过为他担心，毕竟担心也没用了。现在，我们还是安生的在这里等他的消息吧！”

说着，他又把春枝给按回去坐下，还亲手给她倒了一杯茶。

春枝捧着茶盏，她却半天都没有喝下半杯去。

当她通过城门的时候，天色就已经不早了。等立小子再离开茶楼不多大会，外面的天空就已经渐渐被黑暗所笼罩。

“再过上一刻钟，城门就要关闭了。”耳边又传来柴东的低吟。

春枝又肩膀一抖。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咚咚咚，一连串急促的敲击声在门板上响起。

“进来。”柴东沉声说。

马上房门推开，戴义大步走了进来。

“叔叔，不好了。立小子刚才悄悄去北门放秦王进来，却没想到秦王竟是有备而来。就在城门为他打开的刹那，他身后的人马就猛地一下冲了过去，直接将城门撞开。现在，他们的人马都已经全部涌进京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