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想想冷眼看黄公事,问他:“我用哪只手打的?”
黄公事明显有准备:“自然是用的右手,拿的擀面杖打的。”
她一个开脚店的妇人,惹急了,用擀面杖打人也无可厚非。
黄公事又说:“秦氏打了下官之后,便害怕逃跑,下官念她一介无知妇人,便不与她计较,谁能想到,她竟然还对范盐官的妻子起了谋害的心思呢?”
马司直看向秦想想:“秦氏,你可还有何辩白?我们已经查到,秦家食肆日日都要到何家药铺去买药,就在前日,秦家仆妇王婆子,说是食肆里硕鼠猖狂,便向药童买了毒硕鼠的药。何家药铺的药童如今已经招认了。秦氏,你可是用那毒硕鼠的药来谋害范太太?”
秦想想也看着他。往日只觉得马司直芝兰玉树般的俊朗,可今日看他,怎地觉得马司直变丑了呢?她唇角缓缓扬起,唇上的痣在此刻特别明显:“马司直,这些都是你们的推断,谁又能证明,我是拿了药到范家去毒害范太太的呢?范小娘子不是说了,那剩下的鱼圆汤已经不翼而飞。我是有作案的嫌疑,可范家其他人,同样也有嫌疑。”
“秦大娘子不愧是秦御史嫡亲的女儿,一张嘴倒是能言善辩。”忽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一人大步走了出来。只见那人年约五十左右,留着八字胡,穿着红色的官服,眼睛微微耷着,露出些微精光,看向秦想想的一瞬,带着极大的敌意。
得,此人话一出,定然是曾被她爹弹劾过的官吏,而且还小肚鸡肠的不原谅她爹,还要记恨于她。秦想想想。
马司直连忙向那人行礼:“韩少卿。”
韩少卿微微颔首,仍旧严厉地看着秦想想。
秦想想叹了一声:“我既是清白的,自是要竭力替自己辩白。”
“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只可惜证据确凿,又有多人作证,你投毒陷害范吴氏。”韩少卿忽地厉声道,“大胆秦氏,还不承认?”
秦想想虽跪着,但腰肢挺直,压根就不怕他:“韩少卿是吧,怪不得我爹非要弹劾你呢,就你这糊涂官断糊涂案,换作是我,也非得弹劾你不可。”
“你!”韩少卿被秦想想这番话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但很快又恢复冷静,“你再能言善辩,也改变不了你投毒害人的事实!马司直,将此犯妇收押进监狱!”
黄公事得意洋洋地看着秦想想,朝秦想想无声地说了“红袖”二字。
女狱卒要上前来给秦想想戴枷锁,秦想想怒瞪着韩少卿,呸了一声:“糊涂官!”
韩少卿不怒而笑:“真可惜秦御史看不到这一幕。”秦观澜被圣上逐出京城的那晚,他睡觉都笑醒了。
“且慢!”廖浩海疾步进来,“韩少卿,柳法卿请您速速前往他的公廨。”柳法卿便是大理寺卿,别号柳法卿。
廖浩海的身份贵重,大理寺无人不晓。韩少卿朝他皮笑肉不笑一下:“廖评事莫急,待本官将此案断完。”
廖浩海没看秦想想,口中却道:“韩少卿,有人匿名检举范盐官贪污受贿,其妻范吴氏,乃是畏罪自杀,秦氏无辜,柳法卿令,立即将秦氏放走。”
公堂里,因着廖浩海这番话安静得落针可闻。
黄公事不敢出声,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正想窥了空,偷偷的逃跑,廖浩海看向他,声音残酷无情:“黄公事,这是要往哪里去?”
接下来的热闹秦想想没得看,她很快被带出了大理寺右治狱。刚走出去,就听得红袖欢喜道:“大娘子出来了!”
只见红袖、添香,还有王婆子候在外面,还有马叔驾着那辆破破烂烂的马车。
众人都又哭又笑,弄得秦想想还怪不好意思的:“我没事,我没事。不过你们怎么知道我会出来的?”
红袖拭着泪说:“我们也不知道大娘子什么时候出来,横竖守在外面就对了。”
秦想想叹了一口气,假意板起脸来:“你们都出来了,那食肆的生意可怎么办?不做了?不挣钱了?以后便是我不在,你们也要继续做营生的。”
众人胡乱点头:“大娘子教训得是。”
秦想想抬脚便走:“那赶紧回去,早做准备,还能赶得上晚市呢。”
她风风火火的,连马车都不坐。
添香可没哭,还在心里想,大娘子安然无恙的出来,好也不好。好的是秦家的主心骨还活着,不好的是又要继续做那脚店的营生。唉!也不省得要熬到什么时候。
被关进牢狱里又被放出来的秦想想,压根就没在乎这一遭遇。
甚至又做新的菜式,教与红袖。
这回做的是黄金鸡。
秦想想一边洗着鸡,一边与红袖说:“这些菜肴的做法,你都记住了罢?”她可是看到红袖将那些做法都记在了小本本上。
眼瞧着四下无人,红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大娘子,您到底跟谁学的呀?”
她可不相信什么神仙托梦指点,大娘子在一夜之间就学会了做菜。
“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我闲着无聊,在自己院子的小灶房里学着做菜。”秦想想一边将鸡放进钵中,一边说着。
果真如此?红袖是半信半疑。心中却又猜想,大约是徐妈妈教授的。
秦想想笑了笑,仿佛是看出红袖心中所想:“徐妈妈手艺不行。”她慢悠悠的道,“二娘子嫌弃我不会念书,上学堂丢她的脸。而继母也觉得我笨拙,若是请来名师教授女红之类的,怕是浪费钱。是以无人理睬我,我只能窝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无聊度日。可这日子漫长,整日吃了睡,睡了吃也是无趣,倘若那吃食再粗糙些,人生岂不是更没有意义?是以我便将时光耗在小灶房里,将吃食尽量弄得丰富些。这不漫漫十来年,也钻研出些门道来了。”
红袖:“……”大娘子好像说得有道理。哪怕再没有天赋的人,钻研这十来年,再不济,也能有小小的成就吧?
但据她所知,钟氏对大娘子刻薄,送往小院的食材也不过普通,而大娘子剖那条将近十斤的大青鱼时,可没有露出胆怯的神色。
秦想想已经开始升火了,火舌舔着钵底,不过片刻,便已经传出微微的香气。
“大娘子!不好了,那范家小娘子又来了!”王婆子气急败坏的在外面喊。
这回范小娘子是独自一人来的。不过才一日的光景,范小娘子憔悴得像一朵蔫掉的花。此前初见时的天真无邪早就不见,圆润的脸颊更是瘦得不像话。她看着秦想想走出来,颤着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晓真相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中盛着的泪珠不受控制的滚落下来。
到底是才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家中遭此劇变,还能支撑着,已是难得。
秦想想怜惜地看着她:“范太太可还好?”
范小娘子胡乱地擦拭着泪水,恨声道:“她不好!大理寺的官差将她带走,不让我前往探望,便是连我阿爹的尸身,也被带走了!”
秦想想垂眼,看她的鞋子,只见鞋面早就被泥水浸透,脏兮兮的,像是一路走过来的。
她正欲开口询问,又听得范小娘子悲愤地说:“便是连我家的老宅新宅,都被官府封了,下人亦被驱散,所有钱财都被官府拿走了,这下你满意了吧!我阿爹欠你的一百三十贯,能还清了吧!”
秦想想挑了挑眉,还没来得及说话,王婆子忍不住了:“你这小娘子,怎地如此不知好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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