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三年,大福逝
羁押的北海散人,活过了第二天,被押赴刑场明正典刑,钢刀斩落,人头落地,死在了一个凡俗刽子手的手上。
围观的市井小民,贩夫走卒,才明白,哪怕是高来高去的仙人,被砍了头颅,依旧会死。
躲藏在暗处的敌人,更是畏惧,那位书院夫子是以此来震慑他们,无形示威。
袭击武序台的后果,在之后来临,一大批的世家高官折落,送入大狱,隔三差五的统统砍了。
如此,长乐国中存在的老旧营垒崩溃许多,虽谈不上一朝定鼎,扫清弊病,但也是难得的一次大胜。
陈莲出手,抬了一手书院和武序台,将权柄规则一点点的拿回。
但她没多大高兴,原因是在第七日,陈生归去了。
她心有不舍,但知道陈生属于更为广袤的天地,只能笑着,将其送走。
临去前,陈生心中也挂念着陈莲,又给了一批修炼资源,为通明剑灌入法力,回复巅峰。
在修炼上,他为书院留下了一篇养气法,乃是一道旁门高深秘法,可蕴养浩然正气,让孱弱文人,拥有斗法之能。
如此,能够稳固陈莲一生的“道果”,不至于人亡政息,徒留遗憾,算是一位长辈对晚辈的馈赠了。
陈莲说过,不想让他出手,铲除长乐国中的弊病,他听进去了,但离开长乐国后,将附近周遭声名狼藉的修士大杀了一通。
这股余威,让得许多的散修,还有仙道宗门心头一紧,做事都乖巧了三分,知晓书院夫子的身后,拥有着可怕靠山,不可招惹。
陈生回到了黑渊大狱,周遭黑漆漆的,十方寂静,他躺在窗户下的太师椅上,神色悠闲,隔着千山万水,和陈莲交谈。
“陈叔,你将长乐国附近的修士都吓到了。”
“我这几天,一个不冒头,那些人就心头忐忑的,生怕被取了人头。”
“我是夫子,是讲道理的,他们见了我,想是见了老虎般,也不大好。”
……
陈莲滴滴的,发来一串讯息,陈生动作太大,让长乐国震动,可谓是敲山震虎,让她的道理一下大了许多。
“那些事不是陈叔做的……”
陈生翻了个身,神情慵懒,任由时间一点点流淌而过。
三年。
黑渊大狱依旧沉寂,囚徒的嚣张气焰,降低许多,不独独是甲十一区,其它辖区都遭受了影响。这
第十小队的发展,很是迅猛,赵大对陈生忠心耿耿,并率领同僚作战,搜寻资源强大己身。
最初稚嫩的小盲,和心思灵动的栖六,早已成熟了,言行中有一股杀伐果断的煞气。
邝书成寿宴上,上赶着投奔的邝蒙庭和杨利,变化更大,可以说是脱胎换骨。
尽管陈生大多是放养,但大框架上和方向上,从未失控,指点过两个少年几次,为他们点破修行上的关隘,打牢根基。
邝书成和杨华越多次表明了感谢,也让第一小队和第九小队不断向着第十小队靠拢,大有气势连绵统御诸方的气象。
“哒”
脚步声传来。
黑暗中,走来一道苍老的身影,是大福,他廋了,血气和生机削减许多,腰身挺不止了,唯一没变的是乐观和善的心态,很是招人喜欢。
一些后生晚辈,对他的印象很好,知道是一个炼丹师,常常围绕在身边,看病聊天的。
“牢头,帮个忙,一起打理外头的药园,现在人老了,精力不济,干啥都不大舒服。”
大福和往常一样,笑呵呵的,只是血气衰减得厉害,料理灵草又是一个精细活,很是愁人,只能找个帮手了。
“来了……”
在一众狱卒中,大福应该是唯一一个,敢开口让陈生干活的人。
陈生也没感到心思异样,两人之间没有勾心斗角,又脾性相投,不论修为高低和辈分,极得自在。
“养得怎么样?”
药园还是那个规模,大福后续生出扩大的心思,但感到老了,终究是没能扩建。
不过,变化还是有的,至少不像当初拿着篱笆往黑渊大狱墙边一绕就成了,经过多年的打理,处处用心。
肥沃的灵土里,一株株的灵草,生长得苍翠欲滴,顶上花枝,如宝珠熠熠生辉,很是难得。
“好,你种灵草的本事越发有长进,一点不像个半路出家的。”
陈生默默点头,像是老师在检阅学生的作业般,很是满意。
大福几十年来不曾停下脚步,时时学习丹道知识,积少成多,已经称得上一位资深一阶炼丹师了。
种的灵草,也看出用心,绝对是值得夸赞的。
“真的?”
大福高兴的像个孩子,半路出家总是不入流的,陈生一句话,将他心结都解开了。
“真的。”
陈生神色认真,示意不是客套话。
“嘿嘿……”
一下子,大福乐开了花,感觉十足有劲,手中拿着锄头,高高举起,对着遥远灵土翻腾起来。
“让我来,别伤了自己。”
陈生上前制止,虽然这是一个小动作,但大福血气衰竭,实在是不大适合做些力气活了。
“不碍事,我高兴。”
大福躲开了,握紧锄头,翻开了身边的灵土,蹲下身去,将杂草和碎石子给捡出,仍在边上。
因这一句夸耀,事情发展变了,大福说是叫陈生来帮忙,但聊天居多。
他心情愉悦,嘎嘎的,扛着锄头将整片药园都打理了一遍。
随后,
两人蹲在黑渊大狱的墙边上,诉说丹道,言辞热烈,依稀回到了陈生传授大福丹道的时刻。
舒服的对话中,夹杂着一声声的笑语,天光渐黯,原来过了大半天了。
“天快黑了。”
大福抬头,看了一下落日夕阳,明明还有几许的光亮,但他却觉得很暗了,呢喃道:“牢头,那株苍木草,可得好生照料了。”
风起,吹得他鬓角的白发扬起,散落如草,再是跌落。
“放心,已经快成熟了。”
陈生回答道。
今日,他才给苍木草施肥,见得枝干苍劲,流转着一丝丝的木华,已经有成熟的迹象了。
“好呀……”
大福长笑,却不嘹亮,喉咙像是堵住了什么,气力不盛。
他摇头低语,似是无奈,缓缓走回了黑渊大狱,呆在了自己的舒适区。
……
“牢头,不好了。”
翌日,甲十一区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蔡荣匆匆跑来,面色微白,看出情绪起伏很大。
“怎么了?”
陈生用一双平静似水的眸子,扫过黑渊大狱,没感到动静,周遭静悄悄的,有点死寂的韵味。
“大福,逝世了。”
蔡荣有些伤感,相处多年的同僚走了,靠在椅子上,再也叫不醒了。
“这就走了……”
陈生坐在蒲团上,看起来巍峨沉稳,不受影响,但细细去看,那双平静似水的眸子,已经泛起淡淡的涟漪了。
昨日,他还和大福在谈天说地呢,大半日时光,聊人生,谈丹道,气氛很是融洽。
不想,那竟是一场告别。
“接下来怎么办?”
蔡荣没处理过丧事,之前看别区的狱卒死了,都是直接拉去找个地方埋了,草率得很。
当然,那是横死的,跟同僚感情不深厚,如大福这等寿终正寝,又和他们相处了几十年的,根本舍不得。
“大福可有子嗣族人。”
陈生眸子中的涟漪,已是平复,镇定心神,操持大福的身后之事。
“都无。”
蔡荣答道。
大福侥幸入了仙道,一路在黑渊大狱中静修,无心娶妻,将精力都放在了草木之上,一辈子静谧洒然,没有太多的羁绊。
“那我们给他办吧。”
陈生是必须要给大福一个体面后事的,嘱咐蔡荣去寻个白事铺子,买一副棺椁,大一些的,宽敞些,再买些黄纸,白幡,素衣,香烛,纸钱等。
蔡荣领下此事,没耽搁,去购置丧事物品。
“大福,走得那么快干嘛。”
陈生小步走着,来到了大福的舒适区,那里摆着一株白野草,周遭静谧中带着点淡香,而此时大福躺在一张靠椅上,神色宁静,像是睡着了一般,但身躯渐凉,已是没了气息。
“不能说话了。”
他站了一下,没听见应答,恍惚一叹,道:“你们……”
死了,都不能作声了。
他看了看宁静的大福,眸光转动,似是穿透了虚空,来到外门,看到了一个个的坟墓。
那些,都是他的过往,和曾经。
“牢头,然后呢。”
半日后,蔡荣回来了。
他展露出了生疏的一面,对生死之事的流程,没有一丁点经验。
“守棺三日。”
陈生说道。
望闲是在一日后回来的,得知大福死了,面露伤感之色,对于丧事,很赞同陈生的做法,一力协助。
夜里。
陈生和两人穿着素衣,坐在大福的棺椁旁,用一个铁桶,难得烧了火,照亮得这一片区域亮亮的。
“牢头,你好像对丧事挺熟悉的。”
蔡荣碰到了这种事,颇是呆愣,而比他年轻许多,又如意显赫的陈生,处理起来却是游刃有余的模样。
这太让人好奇了。
“曾经办过,我还会吹唢呐呢,到时给大福来一段。”
陈生没多说什么,有句话叫熟练得让人心疼,他是葬下了数位重要的人,才得来的经验。
若是有得选,这世上所有人,都希望没有这种经历。
“有你在,大福的后事倒是办得利索了。”
蔡荣点头,陈生年岁虽然浅,但手段能力,已经能让人相信了,跟随在其身后做事,是很轻松的。
“生前无忧,活了一百二十多岁,寿终正寝而亡,我们不用太过悲伤的。”
望闲翻开情报小本本,将大福的存在记载下来,随着生平过往一一显露,他的悲伤消散了一点。
大福放眼修仙界,不算悲凉,反而十分的幸福。
陈生和蔡荣默然,情理上同意,但感情一关,还是有影响的。
又是一阵沉默。
“葬在哪里。”
蔡荣打破了沉寂,大福连带着这副棺椁,可不能长久放在地上,终究得回到地底的。
陈生心中已有定计,道:“我记得天阙峰旁,有座荒山,少有人迹,是个安静的地儿,又离黑渊大狱近,方便大福魂儿回来看望,我们也方便去看他,便葬那里了。”
他让蔡荣明早,去到那座荒山上,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立好碑,做好坟坑,到时时候一到,他们立马就能动身了。
这一夜,陈生觉得很漫长,或者是长久没有生死离别之事,又或者大福确实是一个亲近的人,他的心思,有些静不下来。
心不静,许多事情都会被放大,至少他认为此时黑渊大狱是有些嘈杂了。
二十个辖区,一个个的囚徒,镇压在牢房中,还不安分,有些在搞小动作,有些在发癫,有些在嘶吼。
以前,他心境宁静,坐看黑渊大狱的沉浮,但今日不行,太吵闹了。
“队长,有什么吩咐。”
赵大等人来了,他们受到了陈生的传讯,具体没说什么,只是赶过来。
这不大符合陈生的做事风格,往日都具体让他们干活,少来甲十一区露脸的。
今次异常,让他们很上心,不敢怠慢,一下赶到。
“让囚徒安静,这段时间敢跳出来的,直接打下去。”
陈生吩咐道。
“是。”
赵大从话语中,感受到了一股坚定和淡漠,尤其是那双眸子,有些深邃,莫名让他联想到了黑山老妖。
这是囚徒给陈生取的,公认的心机深沉,手段凌厉,难以对付。
他不赞同这个称呼,但换取一个极端迥异的“天王”称号,却是觉得恰如其分。
陈生是他极为服气的人,也是暗刃第十小队崇敬的领袖,那种深沉神秘,叫人难忘。
不知赵大是怎样下手的,只知道一小个夜晚,还有一大个白天,都有细碎的杂音,中途还变得强烈了几分,但随着日暮的到来,又变得了细微,直至到了夜晚,一丝声响都没有了。
陈生知晓,囚徒们不是服了,只是选择了蛰伏,会在别的时候爆发。
但他不在乎,只要他们这一刻闭嘴了,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