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北城另一处僻静宅院之中,数十神色冷漠之死士杀手凝立院中,让这本是寻常人家居住生活足够宽敞的宅院,更显拥挤。
死士杀手们许是才至不久,亦或是对公子毫不犹豫抛弃通古轩和掌柜而心有余悸,微微欺负的胸膛和闪烁不定的眼神,无不昭示着死士杀手们的心境。
掌柜领这帮死士在雁北城多年,莫说是人,便是禽兽,亦有些许感情,今日公子与长老会如此对待掌柜,他日此情会不会落在自己头上...死士们各怀心思,立在原地,心中暗思。
“咳咳!”
一声轻咳,打断了在场众人思绪,暂敛心思,纷纷抬首望向开口之人。
“我知你们在想些什么,刘三掌柜,为金刀门卖命多年,今日我与公子却无丝毫犹豫就撇下他,你们心中所想,若有一日,你们会不会也落得如此下场。”许长老轻捻两撇胡须,不急不缓,向着宅院之中死士们轻声开口。
听闻许漠一言,直击心中所想,死士们纷纷抬首,望向这位门中长老,深知他武境奇高,只在目光扫过自己面庞,不敢对视,只能低首避开。
将门人目光中蕴含的忧心、愤怒都收入眼中,许漠绷起面孔,缓下语气:“掌柜的命,不是公子不想救,是不能救,大家想想,适才那等动静,定会引来雁北官军,到时通古轩中一切,皆会暴露。”
口中说着,许长老已行至这些死士身旁,
路过一人,便抬起手掌拍拍肩头,继续开口道:“诸位在雁北这等苦寒之地多年,赚得不少银钱,我金刀门也不曾亏待了诸位,但比起有命赚钱,更要有命去花不是?”
此言一出,一众死士目中忧心、愤怒稍去,许漠之言正中人性,观察到死士们似已被自己说服,行至队尾的许漠,唇角显出冷笑,公子之计,吕残之法,果然奏效。
同时也暗自庆幸,公子从了那晋使决断,本在通古轩中伏击少年,怎料却被步光古剑之中的异像打乱了计划。
万幸晋使拦住欲掀帘而出的公子与自己,直言事已不可为,当断则断,伪装公子的金刀门人与掌柜已死,既然如此,不如速速退去,以防赶来的雁北官军察觉通古轩中异常,坏了大计。
听闻眼中主室内响起公子之声,许漠忙转身,躬身行礼,一众死士见状,亦同样依着长老,向着推门开口的公子行礼。
“许长老所言不错,虽然刘三掌柜跟着我金刀门多年,我亦不愿丢下他,但我也不想大伙为了一人,白白送了性命...通古轩中财物,我与长老离去之时已带走了大半银票,大家这些年在雁北扮作匪贼的证据,亦一并带出,在我这里保管,大伙只需安心为金刀门行事便好。”
王恒开口,甚是平静,可话中之意,众人皆清晰知晓,名册证据,意味着众人性命,被公子牢牢握在手心,若生异心
,会有何种下场,不言而喻,一众死士闻言抬首,纷纷相视。
从各自眸子瞧出了惊恐,亦深知已无退路了,随即各自抱拳开口。
“愿为公子,为门中肝脑涂地!”
拿捏住这群死士,王恒心神稍缓,面上虽是轻松,可心中早已恨意难忍,本是布下必死之局,却没想被一柄丢在暗阁之中多年的古剑搅乱了计划,不仅没擒杀少年,布局在雁北多年的心血也毁于一旦,怎能不对少年恨得牙痒痒。
“你可着实命大,步光在通古轩暗格之中多年不曾有任何动静,且看你下次可有如此好运。”
安稳住了人心,王恒口中恨恨低言,收敛心思,随即将目光转向一旁恭敬而立的许长老,正迎上许漠目光,王恒稍稍示意,而后不再去管这些死士,径直行入主屋内。
王恒不言,许漠却知晓自家公子心思,当即向一众死士开口:“计划不变,各自散去,等待公子之令。”
得了许漠之令,众死士再不多言,抱拳一礼,随即化作黑夜中的点点残影,四散而去。
眼见此状,许漠放下心来,顺着王恒步伐入了主屋,见得公子沉默背影,稍一思忖,轻声开口。
“公子还在为通古轩之事忧心吗?”
王恒并未开口,只望着夜色,叹息道:“我在为掌柜忧心。”
许漠顺着王恒话语谄媚道:“掌柜着实可惜,门中培养多年,方得此一人,公子不必挂怀,若...”
许
漠话音未落,就被王恒出言打断:“你是觉得,我在为了掌柜之死忧心?”
公子之言,让许漠怔住了,稍作思忖,立时明白了王恒心思,瞬间冷汗浃背,望向那年轻背影,满目皆惊。
“离开之时,咱们都只瞧见了他伏地不起,并不能确信他已然身亡,若有活口落入那少年手中...”公子抬首,望向夜空中显出的点点繁星,眸中杀意渐起。
许漠骇然,自己的这位公子,再不是半月之前,在高登巡守军中吃瘪,问计于自己的莽撞后生了,短短时日,已成长如门主般心有城府之人,想来自己当日的那些小心思,是否也被他察觉。
念至此,冷汗现于面上,再不敢怠慢,忙躬身道:“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
“许长老之功,对我金刀门,乃是天大功劳,待得返回门中一日,我亲自向父亲为长老请功。”王恒目光微移,转向身后许漠,轻声吩咐道。
如果说先前还有些许私信,想要利用初涉江湖不深的王恒,现在已再无半点懈怠,这位金刀门长老恭敬开口应道:“许漠谢过公子!”
收回目光,王恒目光转向窗外,继续开口:“还要劳烦许长老,再去通古轩查探一番。”
心中一凛,立时知晓公子言外之意,许漠接过话来:“公子是想我查清楚,那掌柜到底是死是活。”
“不错,死了便罢了,若还有一口气...你知道要怎么做了?”
王恒语气淡漠,开口之时,已满杀意。
“公子放心,我出马,定不会留下任何活口给那小子。”许漠肃然开口。
“去罢!”
许漠得令,不敢多等,身形微闪,瞬间消失在房中
待得许漠离去,房中角落,未有月光照亮之地,缓缓行出一人,轻抚掌心道:“公子倒愈发沉稳,越来越有王颜当年之气魄了。”
“上使大人,还有心情说笑,咱们已失了通古轩,即便咱们已毁去了大部分的文书证据,可离开的匆忙,若是雁北官军细细搜查,还是会发现蛛丝马迹,大人就一点也不担心?”王恒并无说笑心思,蹙眉不耐应对来人。
晋使吕残倒不显沮丧,通古轩也好,还是这些死士性命也罢,在他眼中不过是随意可弃的棋子罢了,只要主上吩咐之事成了,便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不再话下。
瞧出了王恒不耐,晋使轻笑道:“公子不是已让许漠去灭口了吗,今日之事,皆是命中定数,公子不必挂怀,更何况单斌已封了雁北城,有他在,害怕事败露不成?”
“他是黑子还是白子,尚未可分,我倒有一言相劝上侍大人,莫要聪明反被聪明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听晋使提起单斌,王恒不屑道。
“黑子白子,我并不在乎,公子只需依计行事便好。”
晋使言毕,自然也瞧见了月光之下,王恒略带不屑的嘴角,并不在意,只是转身欲行
。
“上使哪里去?”公子回眸,带着几分戒备问道。
晋使顺着公子身影,遥望北方,冷笑开口:“公子不是担心吗?这黑子白子,一试便知。”
“你要去试单斌?”
——
今夜的雁北城,是自封城以来,最为热闹的,天地异像让百姓们早被惊醒,纷纷出门查探,更有富商人家,已开始吩咐家中下人,收拾细软,准备随时逃命,可他们忘了,雁北早已封城多日,别说逃命出城,便是真有地动,只怕这雁北城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百姓虽乱,雁北城中士卒不乱,比起这天地异像,战场上的厮杀,才更像是人间地狱,各偏将、伍长,指挥有度,调动麾下士卒,谨守城门。
街面之上,早有偏将调度出几营士卒,巡查之际,一并安抚百姓,先行回家,莫要惊慌,场面虽有些许混乱,却还在掌控之下,足见雁北军之军纪严明,训练有度。
许是士卒们忙于安抚百姓,皆未发现在夜幕之下,民宅之上,一道青衫身影,正运足轻功,全速跃行。
感受着怀中掌柜气息愈发虚弱,顾萧心中急切难当,在入通古轩前,就已敏锐察觉到了不寻常,更在入通古轩一瞬,感知到了通古轩临近民宅之中的杀意涌动,所以才提高了警觉,察觉到掌柜设下的杀局。
想要破开通古轩之秘,只能寄希望于这掌柜身上,施展轻功之时,少年双眸如星闪耀,不停扫着街
面,寻找药坊招牌。
终是在行了盏茶功夫,那双星眸一亮,似是寻到了心中所想。
扫过此处街面不多行人,少年呼出胸中浊气,再运内力,从房上一跃而下,正落入药坊院中。
尚未站定身形,却听院中响起兵刃出鞘之声,伴随低喝传来。
“锵——锵锵——”
“什么人!敢擅闯药坊!”
顾萧并未想到,只是城中最为寻常的药坊,竟会有人携兵刃埋伏其中,自然而然便联想到了那诡异的通古轩,心中暗道:“难不成是那通古轩外埋伏的杀手同伙?”
心中疑惑一起,顾萧并未犹豫,眼下不是缠斗动手之时,掌柜性命拖延不得,当即踏地而起,欲再跃上房顶先行离开,另寻药坊,先救人,再从长计议。
岂料身形才起,利箭破空之声伴随弓弦响动,立时响再耳旁,顾萧眸中警觉更盛,似没想到这些死士,竟还携有劲弩。
说时迟那时快,羽箭已至,容不得多想,少年双足互踏借力,施展云纵,至上数丈,避开箭羽袭来,双眸望向药坊之中,找寻释放冷箭之人。
一望之下,竟看到了熟悉身影。
目光相迎,药坊中人,也瞧见了腾空少年。
两人齐齐开口。
“是你?”
言出一瞬,药坊中人忙喝止身旁几人,止住张弓搭箭之势。
顾萧亦收敛轻功,翩然落下,站定身形,迎上药坊中人目光,开口笑道:“高将军,这才一日不见,怎的你如此憔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