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强迫症?
东市令笑眯眯地捧着茶碗,惬意地吃了半碗,长长吐了口热气:“身为东市令,本官义正辞严地告诉监察御史,必须没有。”
范铮闭目想了一下,面上绽放出笑容。
这是个妙人。
“如果是一匹赃马,身上本就有烙印,要怎么让它合理合法呢?”范铮吃完一碗茶,笑呵呵地看着公房内外。
嗯,东市署确实忙碌,偌大的公房里只有东市令与自己存在。
东市令的眼睛眯萋,梦呓般飘忽的声音轻轻回荡:“东市之东,常乐坊,有皮匠;西市之西,怀德坊,也有皮匠。据说,他们有一种手法,可以暂时遮掩马匹身上的烙印……”
后面的话,就不用说了。
遮掩的手段,不清楚,想来如同在渗水的老墙面上刷腻子粉,效果也就那样。
而公验、入籍,只要相应打点到位,遮掩得大致过得去即可。
几个重要位置,以新烙印坏旧烙印,实在不能烙的地方强行割一块皮再长,一年半载之后就风平浪静了,哪怕是官马,出处也早就报亡了。
牛马这样重要的生产工具,在各县衙也是要备案的。
东市令口中说出西市,那是存了一个念头:或许我会倒霉,多少带个伴走。
拖人下水,难道不是常事么?
范铮脑子里现出长安城的地图,不禁哑然失笑。
这些皮匠是有强迫症么?
常乐坊与怀德坊,恰好是在平行、对应的位置!
“据说那一位,常去西市。”
祸水西引,金蝉脱壳,本官的造诣啊,又进步了。
看来,五品以上的大夫等级,也是有希望的。
“东市令日理万机,下官也不多扰,可否遣一精干的府、史,带下官看看这有趣的东市。”范铮的目的达到了,自然懒得在公房内磨时间。
男人,其实也有逛街的喜好,唯独耐性不好罢了。
东市令笑道:“也是,不趁着现在逛逛,过几年监察御史就不得入东市了。卜乙,带监察御史巡视东市,知无不言!”
东市令能当上这六品官,这讨喜的口彩定然是一个助力。
说范铮以后不得入东市,那是因为五品以上不得入集市,是变相的恭维范铮了,偏偏范铮还不觉得谄媚。
吩咐卜乙知无不言,其实是一句反话,意思是悠着点,别瞎说什么大实话。
范铮看了一眼卜乙,咧嘴笑了。
这不巧了吗,刚好是帮仆妇要回短缺冬瓜的那位东市府。
卜乙其实是知道范铮的,毕竟当年送兽炭时,他也在场。
而今范铮已是位卑权重的监察御史,倒是让人刮目相看。
卜乙在东市署的官吏中,算相对清廉的,如果不是被刻意针对,监察御史其实与其他上官也没什么区别。
“东市署呢,以秤、斗二物平市,尽力不让百姓受损;以三贾均事,每旬将同一物品按精、次、粗,定为上贾、中贾、下贾,官府采买、悬平赃物,都是按中贾来定。”
悬平,是一个比较专业的词汇,对于赃物与案发地价格有差异的,以案发地中贾计价。
卜乙咧嘴,有点没心没肺的:“上官,其实敦化坊的兽炭,恕我直言,一直是下贾。”
这里的贾,替换为“估”字就顺眼多了,估价嘛。
范铮微笑:“我知道啊!从一开始,敦化坊兽炭的定位,就是走下贾,因为下层人口多。上贾的香兽,我要贸然插足,龙首西渠还不晓得会增加多少浮尸。”
中贾的为什么不做?
先天不足嘛,石炭末子与整块的石炭,做出来的兽炭终究还是有点差异的。
而且,中贾的兽炭,竞争也激烈,陆甲生怕把握不住。
所以上贾、中贾的兽炭,算了吧,范铮只是想让敦化坊有个保障,并不想达到人人富裕,那不现实。
敦化坊的汉子、婆娘们见到范铮,面色喜悦,叉手之后便谈笑风生,东市里进出的人都为之侧目,从来没见过官员那么亲民的。
范铮来兽炭摊的目的,其实也显而易见,让周围的同行看看,敦化坊兽炭虽然是下贾,却大有来头,要搞点什么小动作,麻烦事先想清楚了。
姜氏药行很气派,药斗子装着各种各样的药材,医工偶尔给人看看病,抓几副方子,多半还是看病患的家庭承受能力而改方子。
不管怎么说,这些古老的医药行业,是真活了不少人。
遇到富庶的,药行也不吝售出上好药材牟利。
说起来,好久没见到姜茯苓了。
……
长安县,怀德坊。
皮匠扎堆,忙碌不休,硝、磨、切、割,都是手艺活。
皮具也是一大产业,无论是鞍具、马车、皮椅、衣履,都有它活跃的身影。
胆子大一点的话,就是私制皮甲也很便利。
忙碌的匠人,对着常服的范铮不以为意。
一名着圆领袍、蓄鼠须的管事踱了过来,叉手见礼:“这位客官是想买什么皮具吗?”
范铮并不搭话,孙九干嘛了一声:“我家郎君想问问,他看上一匹有主的马匹,要怎样掩盖烙印,好去公验入籍呢。”
管事的脸一沉:“什么掩盖?我们是做正经皮具,不懂这个!走走走,去别处玩!”
孙九鼻孔里哼了一声:“横什么?要不是朋友相荐,我们还不来怀德坊呢!真是的,当常乐坊不制皮具似的。”
管事冷笑:“哟,你怕是不知道吧,常乐坊的皮具作坊,同样是我宇文氏的!”
范铮眨着眼睛:“右卫大将军宇文士及?哎呀,那可不得了。”
有个典故就出自宇文士及,破镜难圆。
管事哼了一声:“天下就只有他姓宇文么?宇文恺公,长安城的缔造者,知道不?”
范铮恍然大悟。
宇文恺缔造长安城,给自己留点小福利,说得过去。
可是,他的长子宇文儒童随裴仁基、裴行俨谋诛王世充,事败后不是灭族了么?
是了,王世充只占据了洛阳,谁敢说宇文儒童在长安就没有子嗣?
范铮郁闷地叹了口气:“狗眼看人低!我们走,就不信偌大个长安城,只有宇文氏的皮具作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