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当死则死尔
李道宗也看到新城内部的浓烟,估量着应该成事了。
热气球首次在战场上亮相,对手茫然无知是肯定的,针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保护粮仓的措施,自然跟不上飞骑的打法。
瞅了一眼范铮,李道宗叹道:“本以为飞骑就是侦缉、辅助夺城的,想不到还有这一手。”
范铮起身,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顺带的,不值一提。中郎将,午膳好了没?饿了!”
高侃从一侧回话:“已经好了,可以用膳了。”
五个热气球划着弧度飞行,在飞骑的空地上降落,邓稳包扎着的面孔现出得意的笑容,又扯到面颊上的伤口,忍不住吸气。
“飞骑甲队,幸不辱命,烧毁新城粮仓!”
声音就是得大,不仅要让忠武将军听到,更要让副总管听见,让飞骑之外的袍泽听见。
斗功,是军中一项不用明言的规矩,几支队伍合并时,谁的功劳大,自然占据了上风,其他人不服也得服。
“以少击多为上阵,烧敌粮草可为……下获。”
录事参军犹豫地看了看李道宗的脸色,斟酌着记录。
上阵是绝对没问题的,任谁在千军万马中趟过,哪怕只杀了一名敌人,那也稳稳的上阵。
上中下获嘛,就不好界定了。
杀敌四成为上获,杀敌二成为中获,杀敌一成为下获。
前提是破城、破阵,不破都是一场空。
难界定在于,飞骑重心是烧粮草,不是杀伤,斩获人头肯定是没有的,这就凭总管及记功的录事参军灵活掌握了。
定上阵下获,得军功十二转之三转,日后报兵部核实,转吏部司勋司,应是飞骑尉,比从六品。
就是只享受从六品的待遇,没有实职。
至于破格的跳荡功与降功,还是不适合授与飞骑。
临阵对敌时,率先挺入破军队伍,导致敌军被破,是跳荡功。
为先锋受降的,是降功。
勋官是接受吏部与兵部双重管理的。
李道宗大声宣读录事参军记功,目光所向,连曹三良都表示无异议。
唐朝喜气洋洋地轮番用午膳,城头上的高句丽新城军也沉着脸,食用带着糊味的午膳。
在烈火下,侥幸抢下的粮食也就只够一顿,糊不糊的,就不要奢求了。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嘴麦饭,孙贲整了整身上的铠甲,抓住铁长刀,环顾着面容凄苦的将士。
“孙贲世受高句丽富贵,无粮,则出城死战,当死则死尔。尔等愿战愿降,绝不强求。”
多数高句丽军士,无声无息地站在孙贲身后,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七百人退出马道,与孙贲保持了一定距离。
“处闾近支,容我斩杀这些叛逆!”
孙贲的部曲勃然大怒。
生死之交,竟然还有人妄想投敌!
孙贲制止了部曲:“我家受高句丽富贵,殉国理所当然,诸将士已然尽力,无法挽救必败之局,愿意随我赴死,足见盛情。”
“不愿意的,不能强求,不能苛责。更何况,他们七百人本是加尸城的援军,不必与新城共存亡。”
城门洞开,万余新城军士随着孙贲,带着慷慨赴死的决绝,持矛盾出击。
完全放弃了城池之利,面对唐军,几无幸理。
曹三良来了精神,持漆枪上马,李道宗下令发一轮炮石与车弩,又灭了不少高句丽人。
虽然有成语哀兵必胜,却须建在实力差距不大的前提下。
新城军人数虽多,武备也不算差,整体实力偏偏低了不止一档。
曹三良带着一折冲府的兵马,步骑偕同,正面撞了过去。
高句丽的铠甲,在具有破甲功能的枪刃面前,跟薄纸没有什么区别,铁矛的长度偏偏稍逊于漆枪,府兵们的配合又默契无比。
“五亩!”
每刺出一枪,府兵们大喝一声,已经匮乏的力气似乎又补满了。
曹三良挑飞了一名又一名高句丽人,奈何又有心存死志的军士补上,高句丽队形竟是寸步不让。
李道宗微带无奈。
当年的李道宗,猛如大虫,连带着旧部多有这毛病,勇则勇矣,少用谋略。
哎,这纷乱的沙场,终究少不了本副总管啊!
李道宗挥动马槊,自率一府攻击新城军左翼,由裨将攻击右翼。
三面夹攻,新城军再哀兵也扛不住,有人弃了兵刃逃回新城,有人伏地乞降。
孙贲挑飞一名府兵,怒吼着策马迎向曹三良。
哪怕明知道自己的武艺不是其对手,哪怕知道必然一死,也挡不住心头熊熊烈火。
“杀!”
两人同时喝了一声,漆枪与铁矛交集,曹三良手腕一翻,漆枪卸开铁矛的力度,毒蛇一般扎入孙贲腹中。
腹中血流如注,孙贲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用尽余力举起铁矛准备还击,却闻曹三良一声暴喝,漆枪上扬,生生将孙贲挑起,那铁矛也无力地落地。
“守将已死,降者不杀!”
哈哈,跳荡功是耶耶的!
新城军崩溃了。
冷兵器时代,影响士气的两大要点是主将、旌旗,二者损失其一,士气立马崩溃。
如热兵器时代层层顶上?
拜托,那是经过了多少改进才有可能昙花一现的?
再说,其他人顶上去,军士们认识你吗?
俘虏收押完毕,略为整齐的脚步声,让李道宗缩紧了眸子,曹三良则斜举漆枪,准备再战——哪怕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七百名手无寸铁的高句丽军士出现,为首一名壮汉上前拱手:“我等加尸城军士,为大唐雄风倾倒,愿入大唐军中效力,为马前驱。”
哪怕是久经沙场的李道宗,也很少遇到这种事,当即表示,需要请示陛下。
范铮听到了,也只能干笑。
即便加尸城的军士真投过来了,大唐敢肆无忌惮地用么?
“副总管,好几千俘虏呢,让他们干吃饭不行,让他们给征高句丽的隋军收拾骸骨,拆了京观吧。”
京观,并不是什么好词,是指以敌军尸骨垒成的大坟,白起坑四十万赵军是京观,项羽坑秦卒也是京观,可不是番邦的专利。
即便是贞观五年遣广州都督府司马长孙师收了一次骸骨,依旧是杯水车薪,前隋战亡的将士实在太多了!
九泉之下的荣留王根本没想到,他因防大唐,从扶余城至海修建的长城,在大唐雄师面前,一点用没有,妥妥的劳民伤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