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处只剩下三人的地方,丘枞也好努柲也罢,哪还能猜不到,那自称丘侬的家伙,压根儿就是假的。
刘景浊依旧神色淡然,自顾自喝着酒葫芦里的酒水。
不想说话,还能再忍忍。
山水神灵那一席人早就散光了,现在就剩下蓝鸟河河婆与金月冉在。
顾衣珏随手将那道灵气光束甩飞,单手拔出佩剑插在桌面,笑着说道:「放心,我真的很能打的,在场所有人加起来也就让我挥一挥剑。」
年轻女鬼挤出个笑脸,轻声道:「好的!」
一旁的蓝鸟河婆苦笑一声,「我先说吧。」
她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到主道,对着上方恭恭敬敬抱拳。
「我乃蓝鸟河河婆,管着三百里水路,束春台南一个小小神灵而已,努柲掌律应该还有印象吧?就是那个借了半数河道水运与你,换来一个结丹契机的小小河婆。」
顾衣珏眉头一挑,一柄飞剑已然悬浮努柲眉心。
「说了让她们把话说完,聋吗?要试试我的剑锋利否?」
话音落时,在场众人却是猛的发现,整座城主府都已经被一种如蛛丝一般的白线缠绕了起来,如同被一只巨大蚕蛹囊裹其中。
此招刚刚练出来不久,是被安子生生打出来的剑术神通,取名作茧。
除却刘景浊一行人之外,神游之上的炼气士几乎同时转头看向顾衣珏。
努柲刚刚扶起阎钬,此时也是眼皮狂跳。
同是登楼,但人家是剑修!
顾衣珏咧嘴一笑,「继续说。」
说着还取出来自带的鸡腿儿递给年轻女鬼,「干净的,放心吃。」
蓝鸟河婆开口道:「百年之前,堂堂摩珂院掌律到我蓝鸟河,说要与我借半数水运,此后会助我结丹。当时我金身已近碎裂,当真着急破境,便想也没想,将半数水运交了出去。没过多久,我顺利结丹,就在我出关那日,上游下游,各有一女子跌落水中。一位是落红城帕糯,另一个,是农家女金月冉。」
说着,她抬头看向上方脱了红衣的新娘子,问道:「还记得我吗?」
只是一问,也没等她答话,河婆继续说道:「两位女子同时落水,金月冉是失足,帕糯是投河。我心想着落红城帕家,怎么说也是炼气士家族啊,于是便去救了农家女金月冉,结果到时,金月冉已经被束春台的屈掌律救起,等我赶到上游,一个灵台修士,居然已经溺亡。当时我真没有多想,可都过了小半月了,帕家愣是没人来打捞尸体,我十分奇怪啊,本想着带着尸身去往帕家,没成想在下游处,却发现了一道孤魂。那孤魂怨念极大,我便偷偷摸摸助她修炼。后来那位金姑娘成了束春台掌律嫡传,明明父母就在不远处,可她愣是不回去看看。我就很好奇,结果又发现,河里那只水鬼,居然三天两头跑去金家夫妇院子外,可村落之中供奉有佛像,她压根儿就不敢现身。」
她看向上方,冷声道:「烦劳金姑娘告诉我,自己的爹娘为什么一次都不去看?反而三番两次去往落红城呢?还要麻烦帕家主与夫人告诉我,自家闺女的尸身都不打捞,却拿别人当做亲闺女看待,这是个什么道理?对了,你们先前狗咬狗,一直都在说夺取佛骨舍利,为什么没人提起将王葫扒皮抽筋是为了什么?努柲掌律也是个痴情人啊!百年前花费巨大代价,将两位女子身形互换,夺人体魄根骨,为的是给心上人一道续命皮囊。结果哪知道与人私通产子之事,早被人发现了,你那心上人已经死了。为了让那位城主夫人死而复生,你辛苦找寻身怀木丹的炼气士,要抽干其一身气血,来为心上人续命。手段倒是不错,以束春台那女子为跳板,周旋与太子与阎家两处,
自个儿压根儿不用动手,就得了王葫一身精血,外加一枚佛骨舍利呢。可惜了太子殿下啊!自以为是棋手,到现在还护着她。」
顾衣珏拍了拍脑门儿,轻声道:「等等,我有点儿糊涂,你的意思是,有人百年之前谋划了一场移花接木,为的只是给私通之人一个续命皮囊?」
河婆点点头,轻声道:「我也是近来才知道,改换过魂魄的肉身,再次被他人占据之时,更不容易遭受反噬。」
顾衣珏点了点头,笑问道:「还有,你的意思是,太子殿下明知道所谓金月冉,其实是帕糯,但他还是自以为是的拿她当做棋子,事实上真正的操盘之人,是那个假和尚?」
河婆娘娘再次点头,接着说道:「更更好笑的就是阎少城主了,你爹明明知道你不是他亲儿子,但还是拿你当亲儿子养着。哪成想养出来个白眼狼,居然勾结努柲要害阎城主,这哪儿忍得了?这不,阎城主一个转头就跟太子一条战线了。可惜了,太子也好,阎城主与少城主也罢,都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真正的帕糯,此刻已经退到了屈合身边,帕家夫妇死死护在自家亲女儿前面,看来是打算替闺女死了。
这个稀里糊涂的局中局,总算是略微明了。
局中所有人,都太过自以为是了。
顾衣珏微微眯眼,「你从哪儿知道这些事情的啊?」
真正的金月冉轻声道:「其实自始至终都有个局外人的。」
太子殿下苦笑一声,叹息道:「大哥啊!好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不现身吗?」
能对自己如此上心的,恐怕也就那位只是长子却不是嫡长子的大殿下了。
顾衣珏低头看向年轻女鬼,微笑道:「你不说点儿什么?」
「要说的。」
只堪堪黄庭境界的女鬼,缓缓走到前方,抬头直视上方一堆人。
「我有百年时间都没法儿用自个儿的真名,我只想问问你们,我哪里得罪你们了吗?为什么非得害我?」
说着说着,泪水便翻涌出来。
「我不想当什么仙人,我就想照顾我爹娘,可直到他们死了,我都没能在他们床前尽孝,你们拿什么赔我?!」
顾衣珏轻轻抬手搭在金月冉肩头,轻声道:「拿命吧,反正这趟来,我就是杀人来的。」
上方一张桌前,久久未曾开口的丘柘狂灌一口酒,苦涩开口:「大哥,都是兄弟,何至于如此?」
下方大席之中,有个老者缓缓起身,只往出走了几步,已经成了个肥硕青年。
那会儿由打城外赶来的登楼修士,也飘飘然落在了大皇子丘横身旁。
这位年近四十的贵霜大皇子笑着开口:「老四,你太单纯。老头子快不行了,皇位就在那里摆着,我当然得争一争。但只争皇位吗?与老二一样,我也不希望头顶还有人在啊!」
顿了顿,丘横笑着说道:「在我出现之前,今日发生的一切都已经刻在了镜花石,坑害戍边人的邸报很快就会九洲开花的,届时摩珂院,就要坏在努柲这颗老鼠屎上面喽。」
努柲又忘阎钬嘴里喂进一枚丹药,忽然之间转过头,硬是把顾衣珏的本命剑逼退十几丈。
「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错。王朝夺疆土,炼气士夺机缘,凡人求富贵,与我求所爱之人长生,并无什么区别。大皇子如此设局,辛辛苦苦十几年得有了吧?事到如今,那就比比拳头大小吧。」
转过头,努柲看向顾衣珏,「这位剑仙只是路见不平?」
顾衣珏刚要开口,却瞧见了刘景浊缓缓起身。
姚放牛二话不说,随后起身,姜柚自然也没继续坐着了。
顾
衣珏赶忙抬手散发一道剑气,将真正的金月冉护在手底下。姚放牛也差不多,丢给了姜柚一道护身符,随手就丢了一件仙宝。
大席之中,境界低微的炼气士早在那个一身苍青长衫的青年人走出第一步时就晕了过去。四散去往别处的山水神灵一个个的都心肝儿打颤,压根儿不敢看向那个青年人他好像天生就是自己这类人的克星。
唯独那那个蓝鸟河婆,还颤颤巍巍站在原地。
她苦笑一声,原来这才是个真正大人物啊!自己当时还自作多情,想着救人家呢。
徐娇娇忽然一怔,转过头沉声道:「他是那个卖符箓的老人,不会错。」
屈合没忍住咽下一口唾沫,这是杀了多少人啊!
刘景浊微微一笑,询问道:「所以我在水府之时,你那自言自语是说给别人听的?」
蓝鸟河婆点点头,轻声道:「那会儿人刚走,我着实是被坑怕了。」
刘景浊也点了点头,开口道:「所以夺了金姑娘肉身的事儿,你算是参与了,但不知情是吧?无事,今日能抱着必死之心来,已经赎罪了。」
说完之后,刘景浊迈开步子,一瞬间便到了陶景盛身边。
青年人对着双手仍旧捏着包子的老人一抱拳,轻声道:「别失望,王全有靠山的,所有戍边之人都有靠山,那座有桃林有铁牌的拒妖岛,就是他们的靠山。」
努柲皱起眉头,沉声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刘景浊转过身,缓缓抬头。
与此同时,两道剑光由打城中宅子里拔地而起,直冲天幕。
剑光落下之时,已然变作一条自天幕倾泻而下的剑气瀑布。
剑光捣烂了半座城主府,随后两道剑光迅速飞来,自行回到刘景浊背后。
青年人再不压制一身煞气,都从露台观憋到了现在了。
「我是中土人氏,生在拒妖岛,叫做刘见秋。」
话音刚落,努柲怒道:「住手!」
可一道剑光已然划过阎钬头颅,直截了当将其戳爆了。
刘景浊扭了扭脖子,神情冰冷。
「来婆娑洲,杀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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