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珩川传音说道:“你猜得不错,对方那道门户已经开了,开天门之下,可以源源不断往这边儿来了,不过合道暂时来的不算多,不然今日就大举反攻了。其实倒也不是全因为这次,人家布局在早,可以说是阳谋了。青椋山开山那天是你三十三岁生辰,九月初三日,五瘟降世,你要不借恶子前辈境界去破局,就没有后来了。再一次就是瘦篙洲萍河那次了,那确实是个意外,是个脑子不好使的疯姑娘干的好事儿。之后便是这次了,你是守门人,又生在拒妖岛,而对面那老头儿是八荒通往九洲的门户司阍官,借你的势把门撑开了而已。”
刘景浊接连吃下十几枚丹药,当糖豆吃。
他传音问道:“那就是说,我对妖族的压胜之力之所以减半,是因为我在扛那道门?”
左珩川叹息道:“还会有更恶心人的事儿,看吧。”
很快拒妖岛上就会盛传一个小道消息,杀刘景浊,则门户关。
刘景浊自然想到了,他皱眉问道:“我要是真死了,门户真能关?”
左珩川反问道:“有这种好事儿,当年能任由虞长风跟宁梓把你接走?这种选择,九洲不好做,拒妖岛很好做。”
转念一想,还真是。
此时对面老者笑着说道:“那就各自回家,准备开战吧。”
都已经转身,拄杖老者却忽然来了一句:“下次你们可就没这么好的机会了。”
其实大家都察觉得到,东边城头,站满了人,至少五头合道。
李泥丸转头说道:“三十几岁的人,也不撩句狠话?”
说着便取出一根草杖,“借你用用,长翅膀的都能用。”
刘景浊摆摆手,“前辈别涮我了,有用你自个儿早用了,那老狗又不是摆着看的。”
眼瞅着那司阍带着一帮人返回朽城,刘景浊以心神说道:“烦劳前辈帮我遮掩气机。”
左春树一皱眉,这边儿站立的人已经全被李泥丸的一道隔绝大阵笼罩,而刘景浊的真正模样,只有李泥丸与左春树还有左珩川看得到。
此时刘景浊终于站不住了,一滩烂泥似的往下跌,要不是左春树扶着,估计已经瘫倒在地了。耳鼻之中,眼睛里,血水跟不要钱似的往出涌。
左珩川叹息道:“先前受的伤其实不算啥,就是胸口被剑意影响,以至于难以很快复原。真正要命的是黄璜那两下,得亏你没有黄庭宫了,要不然就废了。神魂也遭受了暂时难以恢复的创伤,怕是得跟你那段记忆一样,登楼之时才能补全。”
左春树皱眉道:“伤这么重吗?”
还有,没有黄庭宫是什么意思?没有黄庭宫怎么修炼?元婴置身何处?
李泥丸并指朝着刘景浊一点,轻声道:“你觉得划得来吗?”
被过继一缕灵气,刘景浊稍微有了开口气力。
“前辈这说的,怎么会划不来?饶他举八荒之力,登楼境界也是香饽饽,死了四个,估计这会儿黄璜老狗心肝儿都疼。”
再说了,返回拒妖岛后,流言何处起就有嚼头了。
刘景浊又说道:“我还验证了一件事,三到五人一队,其中若是能有一个剑修,一个阵师,战力是可以翻一番的。我还从悲春崖那边儿带来了一道大阵修炼法门,寻常情况,三人修一阵,真境是可以磨死炼虚,炼虚是可以磨死登楼的。”
说着又是轻咳一声,左春树无奈道:“复盘回去再复,我怕你说话说死。”
刘景浊一笑,又喂下一把药丸子,换上一身干净长衫,脸上血水也擦拭干净,这才说道:“前辈可以撤掉禁制了。”
左珩川笑了笑,可能这就是瞧这小子顺眼的原因吧,顾大事,也顾小事。
方才其他人瞧见的是刘景浊在于左珩川说话,其实这会儿瞧见的才是真实模样。
左珩川轻声道:“还有什么要叮嘱的?”
刘景浊只是说道:“想留下的,至少三人一队,暂时不要靠近朽城一万里。登楼之下,暂时不得越过拒妖岛以东一万三千里。”
沈白鱼笑道:“我刚来,一头妖都还没有杀,先不回去了,刘兄先养伤,回去我请你喝酒。”
最终就只有高图生跟朱法言还有阿祖尔跟着左珩川返回拒妖岛,刘景浊要是不回去,留在这儿就是累赘。
好不容易撑到拒妖岛,刘景浊二话不说返回住处,一头钻进去屋子里。
刑寒藻瞧见刘景浊折返,心说不是要个把月才能回来吗?怎的十来天就回来了?
她一把推开门,当即愣在原地。
“怎……怎么回事儿啊?”
她瞧见刘景浊胸口那道足足三指宽的血窟窿,又见他满脸血水,而且几乎察觉不到半点儿灵气波动。
李泥丸只过继一口灵气,怕的就是原本一份机缘,过继灵气太多反倒害人。
两次抽干那方天地之中的灵气,不全是坏事儿,换成新的,有可能会是一番新气象。
刘景浊张了张嘴,声音有些虚弱:“别担心,一点儿小伤,很快就能养回去。”
挤出个笑脸,“不错嘛,破境了?”
到底是个只有十九岁的年轻女孩儿,刑寒藻抽了抽鼻子,抬起手,一柄碧绿飞剑便悬浮在其手中。
“破境了,稀里糊涂有了一把飞剑。”
刘景浊都不知道怎么说了,只能说孙文惇眼光好,刑寒藻看过那三架之后有所悟。
刘景浊挤出个笑脸,取出三枚养魂丹,轻声道:“送去给阿祖尔,让她十月初一到戍己楼,不用管她来不了,话带到就行了。”
刑寒藻接过养魂丹,没忍住又问道:“你呢?”
刘景浊笑道:“我拿这当黄豆吃都没用。”
此时姬泉拎着酒壶,大大咧咧地返回院子里,察觉到有点儿不对劲,一个箭步就进了屋子。
“我……怎么伤这么重?”
刘景浊没好气道:“去去去,都出去,我还养不养伤了?”
等人出门,刘景浊费力摘下酒葫芦又灌一口酒,他娘的又流出来了。玄衣这剑意好生古怪,杀力不大,但就是跟跗骨之蛆一样,死活剔除不掉。
结果门口有人声传来,“表弟……不要紧吧?”
刘景浊气极,“你说呢?”
姬泉讪笑一声,蹑手蹑脚地走了。
直到深夜,刘景浊才凑凑活活能站起来,但想将灵气填补回去,怎么说也要小一个月。况且左珩川说得很对,自己神魂受创,几乎是无法痊愈的,唯独去赌炼气士境界再破之时有无机会了。
几乎是让独木舟驮着他,往北去了秦家。
实在是站不住太久,也不管是不是有点儿失礼,刘景浊干脆落在了秦家前院儿,坐在一处树下石桌。
有个十一二的少年人拎着刀就来了,“刘贼大胆!敢擅闯我秦家。”
刘景浊有气无力道:“别过来,我讹你啊!”
这会儿哪怕是稚童一拳,他刘景浊也能应声倒地。
几道身影先后落地,刚要开口,却瞧见一道白衣身影率先来此。
中年人白衣如雪,一把按住孩子脑袋,“乱喊什么?还刘贼,要不是人家,你娘死得更早。”
孩子缩了缩脑袋,“爷爷,人家都喊他刘贼。”
转头看了一眼,“你们也散了,没事儿干了吗?”
来了个大一点儿的神游女子拉着那孩子的手走了,院子里也就剩下秦翻雪跟刘景浊。
刘景浊抬手抱拳,苦笑道:“实在是没力气,秦叔赎罪。”
秦翻雪摇摇头,“瞎客气。那孩子是默娘的儿子。”
刘景浊一笑,“还是嫁给秦楠了?”
秦翻雪点点头,轻声道:“你走后的第三年成婚的,成婚第二年楠儿就死了,默娘是三年前那次,护了婆娑洲一个神游丫头,自己搭进去了。”
生死说得极其平淡,若非知道,谁想得到这位家主嘴里的楠儿,是他唯一一个孩子。
刘景浊提起力气取出一壶酒,轻声道:“秦叔,尝尝。”
秦翻雪也不客气,接过酒水抿了一口,一下子神色怪异起来,“跟你娘酿的酒一模一样啊。”
见刘景浊张了张嘴,秦翻雪说道:“别学你爹,大道理我懂,更听不进去。想干什么就直说,做得到我就不会推。”
刘景浊便开门见山道:“我要秦家工匠,在以东万里造岛一座,无需太大,放得下十万人即可,方圆三十里就够了。”
秦翻雪笑道:“那不得再找一趟宋男来?”
刘景浊干笑一声,“我跟宋前辈不熟啊,之前来的时候她在闭关。”
有一女子飘飘然落地,“战场上的事儿听说了,岛屿大阵交给我吧,但靠我的本事,至多能布设一道可扛合道倾力三招的大阵。”
小子真不错啊!虽说四头登楼没一个是他亲手斩杀,可若非他拼着损伤神魂布阵,还真没那么容易杀。
刘景浊抱拳道:“多谢前辈。”
宋男来冷笑道:“小子,拒妖岛是我家,不是你家。”
秦翻雪倒是习惯了这位宋氏家主说话夹枪带棒,他又问刘景浊,“你那座戍己楼呢?无需工匠?”
刘景浊摇摇头,“暂时不需要,等中土一位炼器大宗师到了我再着手安排。”
顿了顿,刘景浊抬头看向宋男来,沉声道:“宋元青得到戍己楼听我调遣。”
秦翻雪无奈一笑,果不其然,宋男来破口大骂:“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
一句滚犊子,扭头就走。
可走着走着,她忽然停下步子,轻声道:“元青交给你,对他有什么好处?”
刘景浊沉默片刻,轻声道:“寿终正寝。”
宋男来猛地转身,“你要个凡人,有什么用?”
刘景浊轻声道:“前辈,那孩子当年还小,但他总会费力到海边,一遍遍默念风平浪静。后来我游历天下,曾在海边见到一个渔民的孩子,他也总是对着大海默念风平浪静。我问他为什么要说这四个字,他说,风平浪静,日暮自有归舟。我得有个想着日暮有归舟的人在身边。”
宋男来板着脸,沉声道:“什么时候?”
刘景浊一笑:“十月初一。”
那位脾气不好的宋氏家主来了句:“滚回去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