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整座拒妖岛上,但凡长了嘴的,都开始骂刘景浊了。
什么说话当放屁,说着不会给人穿小鞋,结果是没穿小鞋,直接把人打杀了。还有什么假君子真小人,总之杂七杂八,各种话都有,岛上修士权当这些东西是下酒谈资一般。
至于刘景浊,皮糙肉厚,不当回事。
今日他还大摇大摆地走去酒铺,拎着自己的酒,蹲了一个时辰呢。
哎呀呀,果真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可这结果,与有些人想象中,区别还是有点儿大啊!
有些人就死活想不通,因为照他们想法,最起码也得是口诛笔伐,然后刘景浊与拒妖岛修士离心离德。要是严重些,还得对于天下大会之后,九洲修士登岛有所影响。
可这……跟想象中有点儿不一样啊!除了骂,好像就没别的了。
事实上,在意那个射鹿山修士是怎么死的人很少,大家在意的是又有借口去骂他刘景浊了。
就这事儿,人家真想公报私仇,还能让你们嚷着刘景浊杀人啊?别的不说,就那一颗黑心,坑死你们几十次都不多。
还有那些个憋着要以此事影响拒妖岛抗妖的,真是刚刚想瞎了心。
去刊发人皇就是刘景浊的消息试试看?哪座山头儿能发出去,算他们厉害。人间最高处直接插手的事儿,你们想咋?
其实说到底,是不是公报私仇,对于岛上修士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刘景浊折返回去的路上,碰到了拎着竹篮刚刚走出坊市的红酥。
“你倒是悠闲。”
红酥淡然道:“你敢让我上战场吗?”
刘景浊摇摇头,“不是敢不敢的事儿,我是怕你一上战场就被那老狗打死。”
红酥笑了笑,摇头道:“那就别说我悠闲,我在那边跟在这边,如今看起来,区别并不大。”
刘景浊微微眯眼,神色冷漠:“区别不大吗?那你说一说,从你登岛之后,我挨骂不少,但你挨过一句吗?红酥,拒妖岛上的修士是良莠不齐,有的在家乡那边儿就是十足的混账,但到了拒妖岛,他们最多就是嘴贱,有些事上,他们连嘴贱都没有。你听清楚了,不是谁求着你来的,你来了之后也没人把你怎么样了,明白吗?”
红酥一下子意识到了,这位只在拒妖岛的人皇,有点生气了。
“我只是……我只是想做人,做别人都在做的人。”
刘景浊深吸一口气,问道:“确定?”
红酥重重点头,言语诚恳:“确定!”
刘景浊叹息一声,“那就跟我来吧。”
有件事,三月初就在做了,但只有刘景浊跟秦翻雪还有左珩川知道。因为刘景浊自己也不知道,在拒妖岛上修建牢狱,是对是错。
三千年来,拒妖岛是没有妖族俘虏的,也没有关进牢狱的修士的。因为妖在战场上杀了,倒戈之人,当场就杀了。
就在北边儿那座山后,有一处修建在地底下的牢狱,已经完工。拢共地下三层,一层可拘押千人,二层可拘押三百人,一层只能关十人。
落地之时,左珩川跟秦翻雪都已经在了。
渔子几乎天天在此地钓鱼,其实不光是钓鱼。
左珩川看了刘景浊一眼,摇头道:“又在赌?”
刘景浊迈开步子往山脚去,边走边说道:“不算是赌,她被我下了禁制,敢有二心,我心念一动她就会神魂俱灭的。”
顿了顿,刘景浊又说道:“不过我还是相信渔子前辈的,红酥,你自己也知道,把你放在渔子身边,是为了查你的。不光是你自己,还包括对面那老狗有无什么后手、有无在你神魂之中布设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像我给你布设的这种。现在看来,应该是没有了。”
红酥皱眉道:“不要给我一个让我后悔想做人的事情干!”
眼瞅着刘景浊朝着一块儿大石头走去,红酥已经猜得到,交给她做的事儿,绝不会是什么上的了台面的事。
四人先后走向巨石,随即消失。
等红酥睁开眼,可以感知到周遭之时,这才发现,此地是一处牢狱!
只神念一次探视,那种与生俱来的恐惧,已经萦绕心头。
她环视一洲,牢狱被一道大阵包裹,大阵之中又有密密麻麻的小阵。其实大阵还好,虽然也是大宗师才能布设的阵法,但没有那密密麻麻的小阵让她恐惧。
因为妖族,从来就是害怕雷霆、火焰的。特别是这小阵之中,雷霆是天罚、火焰是让人觉得可以焚烧魂魄的烈焰!
她忍不住的声音发颤,“什么意思?”
刘景浊指了指前方整整一千座小牢笼,开口道:“这是拒妖岛三千年来,第一处牢狱。既然我都带着你来了,就不由得你愿不愿意做这牢狱主人了。”
红酥深吸一口气,也只能认命了。
总而言之,生下腹中那个孽种之前,她觉得她想做一个真正的人,有点儿难。
此时刘景浊递去一枚令牌,就是出了这北牢的信物。
“将令牌炼化之后,你就不必再惧怕这里的雷霆了。”
顿了顿,刘景浊说道:“跟我们相处,少说些欠骂的话也就不至于如此拘谨,说话过过脑子。哪里的高人都一样,没什么架子的,更何况我也不是什么高人。红酥,想做人,就得学会与人相处。有个儿词儿叫不卑不亢,你是降将,但也坦然些。”
无论如何,这番话还是让个长久待在朽城却想做人的赤狐,感到了一丝丝温暖。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打算关谁?”
刘景浊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最好是谁也不关。秦叔叔呢?修建时肯定是有打算的,说说吧。”
秦翻雪点点头,指着前方说道:“这是一层,未来就是关押在战场上擒获的妖修,登楼之下都关这里。”
红酥深吸一口气,不敢置信道:“还有二层?”
秦翻雪点了点头,“还有三层呢。二层就是关押登楼修士跟一些比较重要的修士之处了。至于三层,关谁,得刘景浊自己决定。此处牢狱,出门之后我便不会再进,归属于戍己楼了。”
刘景浊转身抱拳,“我会为秦家在功劳簿上添一笔,这笔账暂时只能秦叔叔自己垫付了。”
秦翻雪摆摆手,笑道:“拢共花费三百泉儿,毛毛雨。”
左珩川叹息道:“既然是毛毛雨,还要把花了多少钱说得这么清楚?”
刘景浊笑着说道:“就应该这样的,公事上面,这些钱是我出的,可以不用公家掏钱,但公家得知道。否则为这事儿耿耿于怀,不值当。也就是咱们拒妖岛,不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二位前辈,可以忙自己的去了,辛苦了。”
左珩川呵呵一笑,轻声道:“你刘人皇什么时候不是一口前辈再抽一鞭子?简直就是拿人当驴使。”
秦翻雪哈哈一笑,“前辈,走吧,能者多劳嘛!”
他们俩,是真的还得辛苦呢。
一层最里边儿,还需要二人去布设一道雷池炼狱,当然是要借刘景浊的雷霆,因为刘景浊自身境界太低,压根儿做不到。
下二层,没有雷火牢笼了,只是凡俗牢狱一样的三百间宽敞屋子。但红酥一眼就看了出来,那些牢笼四周都有符箓,寻常大宗师压根儿画不出来的符箓。
红酥环视一周,随后问道:“为什么不是直接杀了?”
抓俘虏?简直是浪费粮食!
刘景浊面色凝重,反问道:“你可能不信,我从没有把将朽城拆了、将八荒妖修赶回去再关上门户当做一头拦路虎。”
红酥却说道:“要是以前,我可能不信,现在忽然就愿意信了。”
刘景浊也才回答红酥问题,但先喝了一口酒。
“你说你是远古狐族,也曾是天庭神灵的宠物,那你应该知道,最早的人族与妖族,是同仇敌忾的,甚至说整个人间都是一条心。可惜,妖族倒戈了。”
红酥问道:“有关系吗?”
刘景浊点点头:“当然是有的,拒妖岛有奸细,这是你我都知道的事儿,我想啊,给他们留个机会,当然不是所有人。所以第三层关押的,我刚刚才想好,会是岛上某位大前辈。二层就是某些从九洲来的人妖族细作了。”
红酥轻声道:“你是想给他们一个壮烈赴死的机会,也就是归墟决战之时?人族或许可以,妖族,很难吧?”
刘景浊笑着摇头,开口道:“当然不是,但会是另外一个战场,天门开后,与所谓天人的战场!”
人族也好,妖族也罢,那个时候大局已定。
留给他们的,有两个选择。
第一,憋屈至死。
第二,壮烈战死,拉上一个垫背的是一个。
人,妖,族类有异,行为、思想有异,但总有一个共同点,是人间生灵吧?
红酥沉声道:“刘景浊,我给你的东西,你始终没有去真正查是吗?你要是查了,就不会说出这么有把握的话了。”
刘景浊没答话,心念一动,二人已到三层。
感觉都不是牢狱了,十处院子而已。
“不就是几桩数千年甚至上万年的谋划嘛?在意那个作甚。”
我能活着回来,那就都不是事儿。
回不来……
江山代有才人出!怕甚?